中美貿易戰經過15個月13輪的談判終於在10月10日達成第一階段協議。川普曾說，「貿易戰好打又易贏」，但從此時達成的協議看來，美方沒贏，中方沒輸。

雙方披露的談判內容和結論包括：

一、中國承諾在今後兩年採購總額400到500億美元的美國農產品，但沒有說明具體的時間點。

二、美國放棄原定於10月中將2500億美元中國進口商品的懲罰性關稅，調高到25%至30%的計劃。

三、雙方在知識產權保護、匯率、金融服務、擴大貿易合作、強制技術轉讓、爭端解決等議題的談判上，取得了實質性進展。

過去，中美貿易磋商謀求的是一次性達成所有協議，由於雙方分歧大，這實際上影響了彼此的合作，也讓中美達成最終貿易協議變得更加困難，經過15個月13論磋商，雙方都認識到「飯只能一口一口吃」，先把達成一致的部分用協議方式固定下來，即分階段磋商，分階段達成協議。這種模式有利於不斷達成磋商成果，有利於不斷達成共識、彌合分歧，增加共同利益，最終達成通盤協議。

川普一直主張，與中國的經貿協議必須是「全面」、「綜合性」的。如今他尋求達成階段性的協議，毫無疑問是態度轉為務實。這種轉變是其面對國內經濟和政治壓力所致。

對川普來說，在經貿問題上「美國優先」必須讓位給他的「連任優先」。川普已經開始為2020年美國大選競選連任造勢，他亟需良好的經濟氛圍。雖然美國經濟基本面依然保持良好勢頭，但經濟衰退的威脅若隱若現（經濟的五分之一實際上已呈現衰退），經濟的不確定性會影響選民投票；同時製造業和農業是美國經濟放緩中較為重要的兩個部門。製造業降至128個月來最低水平，引發了道瓊工業平均指數在兩天內下跌逾800點。特別是2016年川普以極小的差距贏得選舉人票的密西根州、威斯康辛州和賓州的製造業就業情況下降。這兩個部門都嚴重依賴貿易（農民曾說寧要市場，不要補貼），兩個部門的選民是川普的基本盤，不得有任何閃失。而中美相互增加關稅的貿易戰對美國經濟的負面影響已逐步顯現，如果中美沒有一個「階段性」的協議，美國經濟「階梯性」下滑的可能性很大。

川普原以為對中國極限施壓將迫使中國屈服，不料中國在事關國家核心利益方面寸步不讓。中國一直秉持「要談，門開著，要打，奉陪到底」的立場。中國的底氣究竟何在？根本原因在貿易戰對美國的傷害遠超過中國，而美國的承受力又遠不如中國。貿易戰沒有產生川普預期的效果。

2018年美國首先對中國升高關稅，同年，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增加了7%，達340億美元。而美國對中國的出口下降了8%，達100億美元。今年的頭8個月，中國對美國的出口比同期減少了4%，美國對中國的出口縮減了近24%。2018年，美國對華貿易赤字擴大了近12%，達4200億美元。今年的頭8個月增加了8%。提高關稅完全沒有產生川普預期的效果。歸根結柢，至少有兩個原因。其一是美國從中國進口的許多產品根本找不到好的替代品，迫使美國購買者只好付出更高的價格，來承擔增加的關稅。其二是儘管川普一再呼籲製造商回歸美國，但這不是一時半載能夠實現的，因為許多美國公司依賴只有中國才有的完整供應鏈。例如2012年蘋果公司試圖將制造Mac Pro 高端電腦移到德州，但發現很難找到組裝電腦所需的小螺絲而作罷。一些出口導向的製造業離開中國，但並沒有回到美國。根據上海美國商會的調查，只有不到6%的在華美國企業計劃回美，60%的美國公司說它們願意留在上海。

與此同時，中國的消費者並沒有為美國的進口支付更高的價格。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研究報告指出，2018年開始，中國對美國進口的平均關稅率增加了8%達到21.8%。而對其他貿易夥伴的平均關稅率從8%降低到6.7%。中國只對可以從其他國家以相同的價格進口的美國商品增收關稅。對無法在其他地方以更便宜的價格購買的美國產品，如半導體和藥品，實際上還降低了關稅。因此，中國進口的同樣產品的價格全面降低，儘管從美國進口提高了關稅。

至今為止，貿易戰並沒有真正損害中國。因為中國想方設法使進口價格不要升高，而且對美國的出口影響遠低於預期。儘管中國的經濟增長放緩，但這主要是中國經濟正從出口導向轉型為消費導向的經濟模式。中國正逐漸降低對出口導向增長的依賴，對美出口在中國GDP所占的比例持續降低，從2005年的高峰11%降低到2018年的不到4%。2006年出口總額佔中國GDP的36%，2018年這個數據減低一半，只占18%，這比經濟合作和發展組織工業化國家的29%要低很多。

當然，貿易戰對中國經濟產生了嚴重的心理影響。2018年當川普第一次宣布對中國進口提高關稅，正值銀根縮緊成長放緩，這引起中國的股票市場一片驚慌。股票市場受到打擊，一下子跌了將近25%。最初，政府受到壓力，必須想方設法盡快擺脫貿易戰，但在煙霧散去之後，顯示實際損害很小，市場又恢復信心。2019年9月12日，上海和深圳交易所股票指數分別漲了23%和34%。

面臨貿易戰，中國經濟所顯示的韌勁說明了儘管川普升高貿易戰，北京的談判立場始終堅定不移。而川普在政治上因烏克蘭「通話門」及敘利亞突然撤軍陷於內外交困，美國強勁的經濟增長是他勝選連任的唯一籌碼，中美階段性協議能夠拉抬美國經濟，是他的可靠政績支撐，這就迫使他必須務實而不是漫天要價。中國對於談判一直都有誠意，加上川普態度的轉變，階段性協議於焉達成。

◎本文同步刊載《兩岸犇報》第2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