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浪漫化的《八佰》 現實遠比幻想更能打動人心

By 微信公眾號搬運工 / 2020-08-20 13:08:01 /
摘要:

中國的影視劇需要「硬現實主義」,只有「硬現實主義」才能啟發現實。尤其是在當下外部壓力再度增強的形勢下,更加不需要那些假浪漫的輕浮。我聽說《八佰》的主創盡可能找到所有健在的當事人和後人來核驗事實,是有向現實主義靠攏的這份心的,憑這一點,我認為值回票價。實際上,淞滬會戰時普通民眾的表現,真實的記述就已經足夠可歌可泣,還是那句話,現實永遠最能打動人心。

◎文章來源:補壹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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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不小爭議,經歷數次撤檔的電影《八佰》今天公映了。

作為第一批看到此次公映版本的觀眾,刀哥想圍繞大家最關心的幾個問題,在盡可能不劇透的情況下,圍繞整個抗日戰爭的大背景,談談自己的印象。

這是一部什麼檔次的電影?

這是一部國民黨的「宣傳片」嗎?片中有美化民國嗎?

這部電影有哪些不足和遺憾?

01

首先,這是一部嚴肅之作,不是爛片。

這部電影,取材於1937年10月抗日戰爭淞滬會戰末期,國民黨軍上海防線全面潰敗,為避免腹背受敵,決定退守蘇州河以南,並留下第八十八師二六二旅五二四團固守閘北四行倉庫四天四夜的故事,史稱「八百壯士」。

對國民黨在抗戰初期正面戰場的潰敗背景,電影表達得比較直接,「打了三個月敗了三個月,國軍舉全國之力最後全面崩潰,軍人畏戰,人心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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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直觀的印象是,坐在電影院裡的我想到,83年前的今天,我腳下的這片土地已經淪陷,即使不喪命於刺刀之下,我也在以半個亡國奴的身份苟活,再過三個月,我的家鄉也要陷入敵手,我有家不能回了,再是兩個月,南京城三十萬同胞的血肉,就要化為白骨。

彼時,日軍大本營叫囂「三個月內滅亡中國」,而蔣介石的盤算,仍是寄希望於不久在布魯塞爾召開的「國聯」。

他在回答《巴黎晚報》記者的提問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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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列國仍又不採取及時措施,遏制日本之侵略,則不但各國對中國原有之貿易為之消減,即各國在東亞之領土,亦必受嚴重之威脅。故對日制裁,非所以獨助中國,亦所以保護國聯會員國及相關非會員國本身之利益。本人深信各國遠大眼光之政治家,必當有見及此,遵照會章制裁日本,以盡其義務矣。

這就解釋了為何要在軍隊大部已經撤退的情況下仍然要留一個團下來固守的原因,在國際聯盟即將開會之際,蔣介石希望全世界知道中國軍隊仍在堅守上海市區。

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說,「八百壯士」實際上是國民黨演給英法的一齣戲。

也是為什麼電影裡要通過畫外音廣播:

「顧維鈞率領的中國代表團到布魯塞爾了!」

指望西方列強制裁日本甚至武裝干涉?多麼可笑,布魯塞爾的幻夢一破,電影中黃曉明飾演的特派員馬上帶著「總裁手諭」去找八百壯士的團長謝晉元了。

而在1937的12月,作為常任理事國的日本乾脆退出了「國聯」。

你看,流氓都是一言不合說退群就退群的。

02

近年來,我們有些反映抗日戰爭的影視劇有中低俗浪漫化的趨勢。

要麼是罵罵咧咧、身懷絕技、飛天遁地的敵後武工隊,和一臉白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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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麼是梳著大背頭的中共地下黨,配一個漂亮的國民黨女特務,再配一個更妖豔的日本女特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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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失去了現實主義精神的所謂抗日劇,就是「高級黑」。

《八佰》有個鏡頭我印象很深,遠看是烏鴉踩在一處廢墟上,近看是一顆燒焦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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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抗戰充滿血淚,沒有什麼浪漫。

一個國民黨軍隊的營長在淞滬戰場上曾記錄:

天剛亮,一架日軍飛機飛到我們頭上狂轟濫炸。離我不遠的一個孕婦,身上背著一個孩子,懷裡抱著一個孩子,而且挑著一副擔子,一頭還裝著一個孩子,非常吃力地向前奔逃著。一架飛機向她及周圍的一堆人俯衝下來,我連忙喊她趕緊趴下,話音未落,一顆炸彈已在她身邊爆炸,她和她的四個孩子都被炸死,她的腹部被炸開,腹腔裡的胎兒還在不停地蠕動,血流滿地,真是慘不忍睹。

從真實還原的角度,《八佰》的態度基本是嚴肅的。

殺自己人比殺日本人還狠的中央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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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氣十足又貪生怕死的東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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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想打仗,被拉了壯丁的地方保衛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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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電影神化國軍,各個「蘭博」,敵人倒下0.1秒,我方倒下半小時,這種擔心不必有。

雖然真實歷史中八百壯士擊斃200多人,擊毀兩輛坦克,自身僅傷亡三十餘人,但電影給人更直觀的感受還是中日軍隊無論從裝備還是人員素質上的巨大差距。

沒有手榴彈炸飛機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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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你認為是主演的人可能下一秒就突然死於流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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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戰友犧牲的憤怒也不會給活著的人以戰鬥力加持。

國民黨軍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依靠地形優勢才有可能爭得一星半點優勢。

這部電影沒有「神劇情」。

某些鏡頭反而有可能因為貼近真實而給人帶來很大衝擊,比如敢死隊員高喊著自己的家鄉和姓名,身綁手榴彈前仆後繼跳樓與敵人同歸於盡,爆炸衝擊波掀起的灰塵混合著血霧,包括李晨飾演的班長在內,每個準備繼續往下跳的戰士都會給幫忙幫手榴彈的戰友講:幫我綁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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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除了「去浪漫化」,《八佰》還有一點抓得很准,那就是抗日戰爭不只是一場軍事行動。

正如毛澤東在七大報告中指出,這個戰爭促進中國人民覺悟和團結的程度,是近百年來中國人民一切偉大的鬥爭沒有一次比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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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種覺悟是由國共誰來啟發的,電影在這方面有沒有問題,我放到後面回答。

近來的一些抗日題材影視劇,對中國人在八年前、八年中和八年後的區別,要麼不提,要麼提得很淺。

在抗日戰爭之前,除了少部分先進分子的初步認識,許多人並有形成國家民族觀念,這毋庸諱言。

千年來被壓制和閹割的主人翁意識,已經形成的消極惰性,不經過一次次極強烈的刺激,沒有可能被撼動,中華民族的民族意識,是要通過戰爭這樣一所學校,從而能在億萬人民心中由不自覺化為自覺。

如鄒韜奮所說,「在這極慘酷的苦痛中,使每一個中國人(漢奸當然除外)雖不出國門一步,也都深深地感受到祖國的可寶貴,也都能深深地感覺到爭取祖國的獨立自由是每一個中國人所不得不負起的重要責任。我們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就不得不愛我們的祖國。」

在這方面,《八佰》是做了相當程度地呈現的。

一面是蘇州河這邊,四行倉庫裡,那些被拉了壯丁的逃兵,張譯飾演的「老算盤」那句:「仗總有人要打的,你放過我吧,死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要回家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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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是蘇州河那邊,十裡洋場裡,炮聲隆隆中打著麻將的姨太太,「我家有套房子在法租界,法國人肯定要保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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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影片最後,無論是姜武飾演的東北老兵油子,還是對岸侯勇飾演的大學教授,抑或是游走於兩邊,辛柏青飾演的精緻利己主義記者,面對日軍的暴行,他們的民族意識都在一定程度上覺醒了。

當然,相比於中國共產黨所啟發民眾反帝反封建的覺悟,這種覺醒是淺層次的。

中國近代的民主主義革命,在相當程度上帶有啟蒙性質,不像印度、南非這些前殖民地國家的革命領袖,大多出身律師,中國,尤其是中國共產黨的領袖,許多出身教員,沒有對民眾的廣泛深入啟蒙,很難想像新生的人民共和國會那麼快地在中國大地上建立起來。

在這一點上,《八佰》至少是有所意識的。

04

中國的影視劇需要「硬現實主義」,只有「硬現實主義」才能啟發現實。尤其是在當下外部壓力再度增強的形勢下,更加不需要那些假浪漫的輕浮。

我聽說《八佰》的主創盡可能找到所有健在的當事人和後人來核驗事實,是有向現實主義靠攏的這份心的,憑這一點,我認為值回票價。

但遺憾的是,它本可向現實繼續深入,讓影片具備更宏大的意義。

國民黨的正面戰場為何「打了三個月敗了三個月」?

一是缺乏一個堅強的領導核心。第七十八軍軍長宋希濂記載一次會議中蔣介石說,「(九國公約會議)對國家命運關係甚大。我要求你們做更大的努力,在上海戰場再支持一個時期,至少十天到兩個星期,以便在國際上獲得有力的同情和支援。」

由於寄希望於外援,前線打打停停指令一天多變,極大的傷害了士氣,尤其是國民黨高層對前途悲觀。

二是武器裝備和人員素質的差距,「由於武器簡陋,戰鬥到最後往往只能靠肉搏。但即便是肉搏,國民黨軍正式步槍的刺刀也比日軍三八式步槍的刺刀短了足足十釐米。日軍遠離本土,尚未發生難以維持作戰的供給困難;在本土作戰的國民黨軍,一線部隊卻會發生吃不上飯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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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器差距更致命的是貪腐。投入巨額國防資金的所謂國防陣地,有的是機槍掩體,沒有鑰匙打不開,只有立即鑽開。有的扒開了是棺材,不是水泥工事。「軍政大員們在國防工程中的中飽私囊,讓整個國家在戰爭來臨時被袒露在敵人的刀鋒下」。

以上這些,電影不能說沒有涉及,當特派員對謝晉元說出那句,你要為骨肉同胞著想的時候,我恨不能大嘴巴抽上去。

很遺憾,這些部分電影都沒能深入下去。

更重要的,「普遍發展的並全國統一的民眾運動」,儘管電影也做了許多嘗試和表現,比如捐款捐物,過河送旗,但大概是為照顧到租界這一邊參與演出的名演員都要有個特寫,以及普通群眾經常對著倉庫來個仰望肯定的表情,讓這一邊的看起來像是大型煽情MV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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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淞滬會戰時普通民眾的表現,真實的記述就已經足夠可歌可泣,還是那句話,現實永遠最能打動人心。

以及,貫穿電影後半段的道具,記者記錄「八百壯士」浴血奮戰的攝像,歷史上被國民黨以「宣傳共產」為由銷毀了。

以往,我們的影視劇出於市場化考慮也好,其他方面的考慮也罷,常常是求同存異,隨著中外衝突的加劇,中間地帶的縮小,恐怕是放棄幻想,以大異求大同的時候了。

我沒有在這一版中看到「逃跑將軍」孫元良的鏡頭,聽說原版本就沒有。而青天白日旗從樓上垂下的畫面,也沒看到。

以及,轉移到租界的謝晉元,後死于叛徒的暗殺,他給父母留下了一份遺書。

雙親大人尊鑒:

上海情勢日益險惡,租界地位能否保持長久,現成疑問。敵人劫奪男之企圖,據最近消息,勢在必得。敵曾向租界當局要求引渡未果,但野心仍未死,且有「不惜任何代價,必將謝團長劫到虹口(敵軍根據地),只要謝團長答應合作。任何位置均可給予」云云。似此劫奪,為欲迫男屈節,視此為敵作牛馬耳。大丈夫光明而生,亦必光明磊落而死。男對死生之義,求仁得仁,泰山鴻毛之旨熟慮之矣。今日縱死,而男之英靈必流芳千古。故此日險惡之環境,男從未顧及。如敵劫持之日,即男成仁之時。人生必有一死,此時此境而死,實人生之快事也。唯今日對家庭不能無一言,萬一不諱,大人切勿悲傷,且應聞此訊以自慰。大人年高,家庭原非富有,可將產業變賣,以養餘年。男之子女漸長,必使其入學,平時應嚴格教養,使成良好習慣。幼民姊弟均富天資,除教育費得請政府補助外,大人以下應宜刻苦自勵,不輕受人分毫。男屍如覓獲,應歸葬抗戰陣亡將士公墓。此函俟男殉國後,即可發表。亦即男預立之遺囑也。

男晉元謹上
二十八年九一八于上海孤軍營

(本文參考王樹增《抗日戰爭》,金沖及《生死關頭——中國共產黨的道路選擇)
(圖片來自網路)
執筆/李小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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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轉載:「八百壯士」的悲劇,在於沒有丟掉幻想
◎文章來源:補壹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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