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溪史話:尋找新店溪兩岸消失的葡萄園
在川端這個地方,及新店溪對岸的永和,從上世紀初開始就曾經有栽植葡萄的盛況,甚至曾執全台的牛耳。當時,新店溪對岸的永和土質為沙質,適合栽植蘿蔔,蘿蔔成為當地的特產。 由於那時葡萄很稀奇,一般人很難吃的到,為高貴的水果,不免被宵小所覬覦。如1935年由古亭的望族周發在川端經營的葡萄園,在6月中遭偷走五斤後,竊賊食髓知味,於7月下旬再次前來行竊。 正下手時,被周發的六男周有水(24歲)發現逮捕。在押解往古亭派出所的途中,竟被竊賊棒打左耳和後腦杓部。事後檢察官依竊盜和強盜傷人罪求刑五年。1939年,該葡萄園,因值百圓的葡萄被竊取,拿到台北市內販賣,再度上了報紙的社會新聞。
新店溪水岸風華
2019年6月,筆者抽空參加作家鄭如晴於紀州庵新館3樓人文講堂主講「時間─可觸摸的生命」的講座。紀州庵是日據時期「紀州庵」料理屋支店(本店位於艋舺),建於1917年,位於古亭庄之川端(河邊之意)。1920年日本當局設町後,住址為川端町448番地(今同安街 107 號),料理屋由三層樓的「本館」、長形的宴會空間「離屋」以及招待重要貴賓的「別館」所組成,當時,風行新店溪畔休閒飲食,「紀州庵」成為聞名遐邇的河畔淡水魚的料理屋。從本館的三樓眺望出去,可以見到新店溪沙洲上的秋芒、堤外的跑馬場與遠方水源地(今公館),整個河岸水景盡收眼底。而對岸的永和網溪別墅,則是文人雅士在此飲酒吟詩,休閒喫茶的好地方。二次大戰期間,「紀州庵」停止營業,成為安置傷患之處所,躲過盟軍轟炸。台灣光復後遷台的外省人,將「紀州庵」一帶土堤的河畔,經營成休憩所。每當月上柳梢頭時,不少情侶就人約黃昏後,租一個前有茶几的涼椅座位,愜意地讓涼風吹拂,喝茶看夕陽和賞月,重拾水岸風華。
當天等待講座的空檔,筆者拿著鄭如晴的新書《鑿刻家貌》,隨手翻到了一篇〈憤怒的蘿蔔〉,原來這是身為母親的作者,挖苦二女兒張鈞甯小時候葡萄和蘿蔔兩個詞分不清,所訂的題目。〈憤怒的葡萄〉是一部描寫美國鄉村於1933年發生的故事。暗指上帝的子民虔誠的信仰讓美國南方的葡萄過著安逸的鄉村生活,但經濟和資本的變革動搖了信仰,葡萄也變的憤怒。它的外表下,難以掩飾對家鄉的眷戀,這無疑是一個大時代下小人物的縮影。
珍貴的葡萄引起覬覦
其實,在筆者所位於川端的這個地方,及新店溪對岸的永和,從上世紀初開始就曾經有栽植葡萄的盛況,甚至曾執全台的牛耳。當時,新店溪對岸的永和土質為沙質,適合栽植蘿蔔,蘿蔔成為當地的特產。而古亭庄之川端也為沙質土壤,出產的葡萄顏色較淺、香氣馥郁、結構優雅。所以在1919年,此處就有石坊街(今衡陽路)山梅館的葡萄園。當時以一圓五台斤的價格銷售,超過兩台斤即有配送,相當於現今苗栗巨峰葡萄的冠軍種,以2.5公斤禮盒賣出近一千元的價值。山梅葡萄還在1929年報載中,被列為「川端の名物」。該葡萄為早熟的冠軍種,因此,富有甜味的奈加拉(自美國引進的Niagara)等葡萄品種於盛夏盛產時,為了給市民做為「中元的饋贈品」,山梅葡萄園等雇用的苦力忙得不可開交。
由於那時葡萄很稀奇,一般人很難吃的到,為高貴的水果,不免被宵小所覬覦。如1935年由古亭的望族周發在川端經營的葡萄園,在6月中遭偷走五斤後,竊賊食髓知味,於7月下旬再次前來行竊。正下手時,被周發的六男周有水(24歲)發現逮捕。在押解往古亭派出所的途中,竟被竊賊棒打左耳和後腦杓部。事後檢察官依竊盜和強盜傷人罪求刑五年。1939年,該葡萄園,因值百圓的葡萄被竊取,拿到台北市內販賣,再度上了報紙的社會新聞。
永和安樂葡萄園
光復後,由於台北市區不斷的往川端發展,面臨自己的葡萄園即將被政府徵收為交通和住宅用地的命運。於是,周有水跟著父親來到新店溪對岸的永和租地耕作。其中包括在今日的永和國小旁邊種了一大片柑橘及芭樂園,讓學童看了垂涎欲滴。隨後,周有水繼承父業,在多角化經營有成後,擴大經營買土地。他跨過國小旁的安樂路,買下了中和潭墘庄的兩甲水田,栽植葡萄。沿用在古亭「川端」種植的奈加拉、黃玉(自日本引進)兩品種。除了大量繁殖種苗供應全省及東南亞的市場:一方面生產葡萄供應市場,並配合當時菸酒公賣局引進國外釀酒技術,急需農民供應釀酒的原料,大量栽種該葡萄品種。
由於潭墘這裡是引自新店溪水的永豐圳灌溉區,周有水便在葡萄園下開挖池塘兼養魚,並接暗管將多餘積水排到雙和的母親河─瓦窯溝。一方面將養豬的排泄物等作為果園的肥料,並以嫁接等方式改良水果生產品質,產量豐收到年產數萬公斤之多。獲得當時監察院長于右任題字 「中和安樂金魚池、葡萄園」;也讓周有水獲得「葡萄有仔」的稱號。由於周有水為人厚道,不少遷台的外省人鄰居受其資助和恩惠,至今仍感念不已。
公害引起葡萄的憤怒
但該安樂葡萄園卻從1960年開始了三年的蒙難。因有人在安樂路設廠製造橡膠產品。設廠的煙囪排出的煤煙吹向鄰居周有水栽植之葡萄園,煤層覆蓋枝、葉,嚴重影響光合作用,遂引發「葡萄的憤怒」。種植的數千株葡萄樹,一部分葡萄葉呈金黃色,一部分已乾枯,遂不結果實,損失兩萬台斤,總價值在三十九萬元以上;新種植的數千株葡萄種苗則長不大,且葉上有煤煙灰存在,損失達數十萬之鉅。由於這裡不是都市計畫中的工業地帶,屬於住宅區,當局得知後飭令停工遷廠。周有水循法律途徑要求賠償損失後,1965年法院以其工廠排出煤煙導致葡萄樹枯萎致死,損害農作物為由,以菸酒公賣局收購價每株年產葡萄五公斤,價值三十元來計算,損失的葡萄及新苗共達九萬六千元。當時台北的大樓每坪三萬五千元至三萬八千元之間;公務人員月薪兩三千元。法院的判決,可說是遲來的正義。然而,周有水的葡萄園也因後來被徵收為公園用地而停止了生產。
文化永和應列入的一段歷史
如今,該公園內除了鳥語花香,還有了書香,因為在台北市的台灣圖書館(前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也搬遷到此落地生根。其雄偉的建築,成為吸引附近復興商工學生來此寫生的亮點。從圖書館原址往西南延伸到安平派出所旁的矩形區塊,便是安樂葡萄園的原址。如今,中永和非在地的住民只能透過當地老一輩的口述得知它的輝煌歷史;而台灣圖書館搬來後,則逐漸變成眾多莘莘學子準備考試啃書的熱門地點。鄭如晴的《鑿刻家貌》後來提到二女兒張鈞甯小時候受到〈憤怒的葡萄〉刺激後,便關起門來,矢志大量啃書,這本書引領了她進入文學的領域。身為「文化永和、藝術造市」所在的學子們也應仿效該精神,學而不倦,同時也可將安樂葡萄園這一段「時間─可觸摸的生命」分享給世人,共造美麗雙和的榮景。
◎本文同步刊載《兩岸犇報》第2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