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醫院工作人員在藥房內為患者取藥現場。

為什麼「貴族藥」能開出「平民價」？

大陸新版醫保目錄分為常規准入和談判准入兩大部分。相比常規准入部分的調整，談判准入部分備受大陸市場關注。

今年8月啟動的此輪醫保藥品准入談判，共確定了119個新增擬談判藥品。經過醫保談判專家與企業面對面的談判，最終有70個新藥「入圍」，包括52個西藥和18個中成藥。其中，12個大陸國產重大創新藥品談成了8個。

據大陸官方介紹，此次新增談判藥品數量和談判藥品總量均創歷史新高。新增藥品絕大多數都是近年來上市的新藥，其中很多是2018年新上市的。這些新上市的藥品被迅速納入目錄，釋放出支援創新的明確信號。

比如，此次入圍的PD-1類腫瘤免疫治療藥達伯舒就是大陸重大科技專項——「重大新藥創制」的成果，曾入選2019版中國臨床腫瘤學會（CSCO）淋巴瘤診療指南。它於2018年12月獲批上市，首個獲批的適應症是經典型霍奇金氏淋巴瘤。

據介紹，腫瘤、罕見病、慢性病和兒童用藥等是此輪藥品調整的重點。重點領域的5個基本藥物全部談判成功，22個抗癌藥、7個罕見病用藥、14個慢性病用藥、4個兒童用藥最終入圍，進一步優化了大陸醫保藥品目錄結構，實現了預期目標。

此次大陸C肝新藥也首次進入醫保藥品目錄，被業界視為C肝防治「里程碑式」的事件。其原因就是在進入目錄前，這種能治癒C肝的口服新藥一個療程費用最低也在3萬至7萬元人民幣之間。價格昂貴的「貴族藥」客觀上延緩了大陸慢性肝炎防治的進程。此次，入圍的三種C肝治療用藥拿到了全球少見的低價格，降幅平均在85%以上。

目前，70個新藥價格平均降幅達60.7%。如果按照50%的實際報銷比例計算，大陸患者個人自付比例將降至原來的20%以下，個別藥品的自付比例將降至原來的5%。

新藥價格能大降的「門道」，在於此次談判在比價磋商談判之外，還引入了競爭性談判。據介紹，競爭性談判不設最低價，有利於引導企業大幅降價。此外，大陸醫保局還首次嘗試引入價格保密的做法：對部分藥品的成交價格，承諾官方不對社會公開。據悉，大陸新版醫保藥品目錄將於2020年1月1日啟用。

大陸醫保持續擴大准入新藥，減輕民眾藥費負擔。

大陸「醫改」提出告別「以藥養醫」的惡習。

「靈魂砍價」：誰為百姓找好藥？

浙江省醫療保障局幹部許偉最近成了大陸「網紅」。上週四，許偉讀大學的女兒曾將一段抖音上點贊數百萬的短片轉發給他，還專門把網友評論截了圖。那時，許偉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引發的熱度。短片裡，參加2019年大陸醫保藥品目錄談判的許偉，在同藥企代表的交鋒中金句頻出——

「中國這麼大的市場，你跟CEO再去申請一下吧，時間給你5分鐘！」

「現在是我們整個國家來跟你進行談判。」

「4.4元的話，4太多，中國人覺得難聽。這樣好吧，再降4分錢吧，4.36元，行不行？」

5個回合較量，某外資藥企生產的一款治療2型糖尿病藥品，從報價一片（10毫克）5.62元（人民幣，下同），最終被許偉砍到了4.36元／片。每回合分別降價0.9元、0.1元、0.12元、0.1元、0.04元。錙銖必較、分毫必爭！連4分錢也不放過的許偉，獲得了大陸網友的高度認同。

患者在大陸一家醫院領取免費掛號單。

急需藥品進目錄

這是許偉第三次參加大陸的醫保談判。經驗豐富的他知道，直到每場談判開始前，談判專家才能打開信封，拿到具體談判的藥品名稱和醫保底價。

現場沒有電腦，沒有手機，不能及時查詢資訊。要在談判中多掌握一點主動權，必須掌握相關專業知識。於是，動身之前，許偉一直在抓緊時間研究進入談判的藥品目錄。

本輪談判共有150個藥品參與，數量大大超過前兩次，準備功課因此繁重許多。他需要上網搜索，並結合平時工作中瞭解到的浙江省相關情況。「藥品在國際上的價格，大陸市場競爭品的價格，都要掌握。像短片裡這款藥，我在談判中，既肯定對方是好藥，也會談大陸糖尿病藥的整體使用情況，表示我對行業有相關瞭解。」許偉說。

大陸醫保談判分工很明確。雖然只負責談判環節，但許偉同樣關心哪些藥品最終進入目錄。作為大陸醫藥服務管理處處長，許偉清楚，每談判成功一種藥品，意味著更多的大陸民眾能用上好藥。本輪談判降價的藥品，包括癌症、慢性病（包括糖尿病、B肝、風濕性關節炎）、心腦血管疾病、罕見病等臨床價值較高但價格較貴的藥品。

治療慢性B型肝炎的藥品進入醫保目錄。

比如，一款治療肺動脈高壓的藥品，許偉一直掛在心上。前不久，他在辦公室接待了一位80多歲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兒子是肺動脈高壓患者，需長期吃藥。但該藥品目前大陸市場價約4000多元人民幣一盒。老人找到許偉，就是問這款藥能不能進入醫保。

本輪談判結束後，許偉注意到，那款治療肺動脈高壓的藥品，成功進入本輪大陸醫保藥品目錄。這意味著從明年1月1日起，那位老太太的兒子的醫藥費會大幅減少。

談判成功比零和博弈更重要

大陸醫保藥品目錄談判影響深遠，能否用上一款對症的藥品，以什麼代價支付，能決定一個人，甚至一個家庭的命運。

新一輪醫保藥品准入談判的70個新增藥品，平均價格下降60.7％，多款全球知名的「貴族藥」開出了「平民價」。短片中，許偉正在談判的這款糖尿病藥品目前市場價15.96元／片，是醫保簽約價格3倍有餘。

按規則，大陸醫保局先測算確定醫保支付預期價，由企業報價兩次，兩次報價均超過預期價15％的藥品將會出局。醫保專家既不能透露自己手中的「底牌」，又要盡可能去引導企業報出符合預期的價格。

「還是有差距」「有一定差距」「有很大差距」「有相當大的差距」「你要不要出去再申請一下？」談判專家每一句話都飽含深意。「對方會千方百計地表達已經給出最低價格，還會觀察我們的表情，希望從我們的表情探出醫保底價。這要求談判專家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和一定的談判技巧。」許偉說。

參加三次談判，許偉練就了通過眼神判斷對方狀態的本事——飄忽的眼神、輕鬆的眼神、緊張的眼神……對方不同的眼神折射出不同的資訊，許偉自然會採取不同的應對策略。「有時他一個小動作或者一個小眼神，我們就會感覺還有降價的一些空間，就可能試探性地再往下探一探。價格低一點，對老百姓有好處。」

大陸的第三方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工作人員（右一）為患者維護權益。

有人將專家和藥企的談判比作一場「對戰」。許偉對此並不認可。「戰爭是一方消滅另一方。但醫保方和企業方的目標是一致的。我們都希望談判成功。雖然對成功率沒有要求，但我希望談成功的藥品越多越好。最終是要給老百姓找到好藥。」他說。

醫保談判專家：許偉。

150個藥品進入談判，共有97個談判成功。在製藥行業，韓國、台灣等地區是全球價格窪地。歐美製藥公司的藥品在這些地區通常比在本土還賣得便宜。對方代表口中的低於韓國價，差不多意味著突破了該藥品在東亞地區的最低價。

「你有沒有想過韓國多少人口，中國有多少人口，現在是我們整個國家來跟你進行談判。再給你一次機會。」許偉擲地有聲，底氣十足。作為談判的醫保方，向對方強調大陸市場的體量是基本操作。「以價換量」是醫保談判的總方針，核心目的就是推動藥價大幅下降。而價格談判的目的也絕對不複雜——讓大陸民眾用好藥，用得起藥。

大陸一家醫院的醫護人員在為患者輸液。

◎本文同步刊載《兩岸犇報》第2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