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專題】中國式養老怎麼做?不容小覷的2.5億老年人口
【編按】截至2018年底,大陸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大約2.5億,占總人口的17.9%,其中患有慢性病的老年人接近1.8億,失能和部分失能的老年人口超過4000萬,這些數字若是放在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個國家裡,都將是一個「不可承受的負荷」。為了讓老年人擁有幸福的晚年,大陸國家衛健委10月25日公佈了《關於深入推進醫養結合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建立90%居家養老,7%社區養老,3%機構養老的「90+7+3」的中國式養老模式,並著力解決大陸目前存在的醫不懂養、養不懂醫,醫和養難以實現完全融合的問題。
養老困局撕扯著無數大陸家庭
養育出優秀子女的家庭尤其是獨生子女家庭,父母在接受親朋鄰里豔羨眼光的同時,早已隨時做好「進養老院的準備」;許多父母以道德枷鎖裹挾子女,讓他們陷入「養兒防老」的漩渦中難以喘息;子女不在身邊的空巢老人,突發急病只能艱難地撥出求救電話甚至死在家裡也無人知曉;坐在馬路邊寧願吸一整天的尾氣,只是為了能看見「活物」,高齡獨居老人內心的孤單難以想像;農村留守的貧困老人,面對大病幾無「還手之力」,或許只能在絕望中等待死神的降臨……
截至去年底,大陸60歲及以上人口約2.49億,深度老齡社會正加速到來,養老困局撕扯著無數家庭,子女與父母各有各的難。而全面小康社會,沒有老人的幸福生活,是不完整的。如何讓老人健康快樂地生活、優雅地老去,是大陸官方能否回應「人民嚮往美好生活」的大考驗。
兒子優秀卻指望不上
李勇(化名)今年65歲,老伴兒甄萍(化名)和他同歲。退休前,兩口子都是公務員。他們倆有個特別優秀的兒子,從大學開始,一路從中科大,到清華,再到牛津,如今在英國工作。
在世俗意義上,有這樣一個兒子,對任何的父母來說,都是一種驕傲和幸福。周圍鄰居常常在羡慕兩老優秀的兒子之餘,感嘆一句:「那麼優秀有什麼用呢,自己一點也指望不上。」按照李勇的話說,他們老兩口的「巢」就沒有一天不是空的。起初,他們還沒覺得孩子不在身邊有什麼問題。直到甄萍生了病,老兩口越來越感受到空巢的危機與生命的重荷。
甄萍退休不到兩年就患上了帕金森。患病初期,她還只是行動缺乏平衡性,生活上還能自理。隨著時間的推移,甄萍的病一天天加重,家裡找了一個保姆照顧甄萍。疾病的到來,顯然打破了李勇兩口子早先對於老年生活的規劃。他們原本打算退休後每年都選擇一個地方旅遊,隔段時間就去英國看看兒子,這樣老兩口自得其樂,孩子也沒有負擔。但退休前「老了以後絕不拖累孩子」的想法在嚴酷的現實面前不堪一擊。「身體是說不行就不行啊。」這是甄萍生病後李勇常說的一句話。
即便老兩口的生活品質因為甄萍的病急速降低,遠在海外的兒子卻幫不上什麼忙。上廁所需要兩個人架著,吃飯必須卡著固定時間點才不容易嗆到……這些都是遠在海外的兒子做不了的事情。
女兒孝順卻難以解脫
年逾八旬的吳敏(化名)和老伴陳東(化名)有兩兒兩女,兩個兒子和大女兒在身邊,小女兒在距家1小時車程的城市。過去,早起鍛煉身體、沒事騎個自行車、跟著兒女出去旅遊……70多歲的陳東幾乎滿頭黑髮,身形矯健,家裡的事都是他在料理。因為有他,老兩口生活幾乎不用子女操心,不定期回家看看就行。
幾年前,陳東腦中風,左半邊身子動起來沒過去那麼靈活了。以前話就不多的陳東,變得越來越沉默。陳東病了,整個大家庭的生活節奏也跟著變了。吳敏變成了「身體好的那個人」,家裡多了一個護工,不定期回家的子女也在老大的號召下排出了值班表按規定回家,原本留給孫女們小住的房子也變成了「值班室」……
護工只負責護理陳東的工作:早晨來幫他穿好衣服,做理療,帶著陳東出門稍稍鍛煉,下午也重複類似工作,定期幫他洗澡。其他家務則主要由大女兒陳莉和小女兒陳夏承擔。由於陳夏在外地工作,她的排班是每隔一周回來一趟,週五下班回來周日下午回去,負責晚上的「值班」和白天的家務。
陳東生病的第二年,大女兒陳莉退休了。除了小女兒陳夏「值班」的週末,其他時間都由陳莉負責。可以說,除了不需要她「值班」的晚上,陳莉的時間都給了父母。陳莉和吳敏時有摩擦,卻又互相離不開,她們共同盼望的就是陳夏回來的週末。對陳莉而言,她終於能得到「暫時解脫」,對吳敏來說則是「終於來了個態度好的。」
陳東、吳敏退休工資很高,子女四人經濟條件還不錯。陳夏和哥哥、弟弟多次向母親和大姐建議家裡再找一個保姆,一個人負責帶父親康復,一個人負責家務。這樣大姐和母親也不會因為家務活裡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也可以減輕子女的負擔。結果遭到了父母的竭力反對,他們不喜歡家裡有太多生人。
陳夏還有一年也將退休,到時候可能每月需要十到十五天留在家中照顧父母。陳夏表示,自己彷彿是被銬上了倫理的枷鎖。因為大姐做出了表率,似乎自己必須拋下在不同城市的丈夫和女兒、每個月空出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的時間完整地待在父母家,才稱得上「孝順」。
普惠養老如何才能做到普惠?
高端養老服務價格高昂,政府完全支付、支持特困群體的養老機構又住不進去,對於佔老年人口絕大多數的普通工薪收入老年人來說,能否獲得價格合理、方便可及、品質有保障的養老服務,成為當前中國大陸養老面臨的一大課題。
為此,中國大陸正努力探索一條中國式普惠養老之路,讓億萬老年人能夠獲得「買得起、買得到、買得好、買得安」的養老服務。
養老服務供需失衡之困
「我們看了好幾家,最終選定這裡。排了大半年隊,終於住進來了。」81歲的劉榮英和老伴去年入住北京西六環某養老中心,這裡離家不太遠,附近有醫院,每月費用約9000元(人民幣,下同),憑兩人退休工資尚可承擔。該養老機構負責人介紹,目前這裡居住了約400位老人,按照遞交的申請表統計,常年有約百位老人等候入住。
與這家養老機構的「火爆」相比,同在北京、距離延慶區城區3公里左右的一家養老院卻是另一番景象。這裡每個月人均收費2000多元,遠低於市區很多養老機構。然而,或許是因為地理位置偏遠、護理人員不足、宣傳力度不夠等原因,目前全院只入住29位老人,入住率不到三成。
一面是一些養老機構因離城市中心較近、收費合理、服務品質高而「一床難求」,一面是一些養老機構入住率嚴重不足,「冰火兩重天」背後,折射出當前中國大陸養老服務供需失衡的現實問題。
江蘇省常州市,前不久剛剛開業的一家養老院吸引了人們的關注。地處常州市鐘樓區龍江中路,距離市中心只有15分鐘車程,醫療配套齊全,這家養老院中,一張普惠養老床位的價格大約每月4000元。2018年,常州市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約54000元,月均4500元,與之相當。這家養老機構參與了大陸官方啟動的普惠養老城企聯動專項行動,院內部分床位提供普惠價格,同時享受地方政府一系列優惠政策。
土地或房屋租金費用,是養老機構運營最大的成本開支。如果這部分成本明顯下降,對降低養老服務價格將發揮關鍵作用。大陸官方啟動實施的普惠養老城企聯動專項行動,通過中央預算內投資提供一定建設補貼支援,吸引城市政府和企業自願參與。在這個過程中,城市政府提供包括土地、金融、財稅等優惠政策,大幅降低企業運營成本;企業則承諾提供有品質保障的養老服務,價格與當地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退休金等相適應,讓普通工薪階層老年人買得到、買得起。
從居家、社區到機構養老
北京市朝陽區安慧里社區,一棟四層小樓安靜低調,不時有護理人員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在院中散步。首開寸草亞運村養老院是一家以融合式養老為特色的養老機構,院區能為50餘位失能、半失能、失智及高齡等需要長期照護的老人提供入院護理服務,同時可為周邊老人提供日間照料服務和助餐、助浴、助醫、助潔等居家上門服務。
以社區養老為中心,輻射周邊3至5公里內13個社區約萬名老人,為他們組織活動、提供日間照料、心理照護等,同時連接機構養老和居家養老,實現融合養老的功能。數量眾多的老齡人口、多樣化的養老需求,使得融合居家社區養老和機構養老的模式應運而生。
什麼是老年人真正需要
讓億萬老年人獲得支付得起、方便可及、使用滿意的養老服務,是一項需要從政府到企業,從機構到個人都努力探索的事業。但是,大陸一些養老機構將公共活動區域裝修得富麗堂皇,但光亮的瓷磚和炫目的燈光並不適合老年人腿腳不便、不適應強光的特點;不少養老機構起居室設計得如同高檔酒店客房,但專業性適老化設施卻嚴重不足;在針對失智老人的康復訓練場所,由於專業性腦力復健器械不足,一些養老機構不得不用幼兒智力開發產品代替;由於缺乏專業人員,有的社區養老機構提供的助潔、助醫等服務只能委託第三方公司派遣人員,難以保障服務品質……
在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教授喬曉春看來,從專業護理人員,到專業的適老設備,從對老年人的心理關愛,到整個社會對老年人的接納和關注度,迎接老齡化社會,中國大陸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細微之處的設計、人性化的關懷,對於步入暮年的老年人來說,如同春風細雨,融化人心。 一個社會的發展進步一定程度上取決於對兒童和老年人的態度。從老年人的眼睛、兒童的眼睛來看一個城市,他們的需求是否能在城市中得到足夠的關注和滿足,應該成為衡量城市治理水準的一個標準。
◎本文同步刊載《兩岸犇報》第2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