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漁|課綱事件雜感一二:蘭芷蕭艾與薰蕕不同器

By 儲漁 / 2023-12-16 16:07:47 /
教育
傳統文化
摘要:

本文作者儲漁因應近來台灣社會熱論的課綱問題,找了取代范仲淹〈岳陽樓記〉的文章拜讀,意外發現曾經優秀的小說家竟變節轉向墮落,美化日本殖民有功。而爬梳〈廉恥〉一文作者顧炎武的事蹟,更感嘆日前林智堅論文抄襲與其指導老師陳明通的遮掩矯飾。

【犇報編按】


本文作者儲漁早年參加社會改造運動,並投入人間出版社以文化行動作為實踐場域,近年常以詩文針貶時事。儲漁得知108課綱以洪棄生的〈鹿港乘桴記〉取代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找來閱讀後有感該文不如〈岳陽樓記〉,但可窺探日據時期鹿港興衰的風貌。也發現介紹〈鹿港乘桴記〉一文的宋澤萊為美化日本殖民有功,不昔醜詆洪棄生,暴露課綱事件背後還有著複雜的戀殖問題。感嘆曾經優秀的小說家,如今變節轉向墮落至此,發出「蘭芷蕭艾」的感談。為課綱事件雜感其一。

日前儲漁針對課綱事件中,寫了一篇怒叱日人矢板明夫狂妄爛言批評顧炎武的短文,批判矢板明夫充滿種族歧視的蔑華言論。儲漁在本文中補充撰寫〈廉恥〉一文的顧炎武其身教言教之嚴,並表示前不久小英男孩林智堅論文抄襲,擔任他指導教授,貴為當朝國安會主委的陳明通,使盡全力為其遮掩矯飾的往事。今昔對照,其卑汙高潔,豈只相隔天壤,直若糞蛆與雲鶴不可比倂,亦昭彰明甚!為課綱事件雜感其二。

xxx圖為歷史教育新三自運動協會於12月4日召開記者會,批評蔡英文任內推動去中國化的108課綱。圖源:截圖自網路影片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課綱事件雜感,其一


◎作者|儲漁

因近日高中國文課綱的爭議,據說108課綱取消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而代以洪繻(棄生)的〈鹿港乘桴記〉。於是在網上找了讀,電腦首列的是宋澤萊在《台文戰線》刊發的白話翻譯與原文。

仔細的讀了兩遍,平實的說,〈鹿港乘桴記〉無論文彩,思想,胸懷,格局都不如〈岳陽樓記〉遠甚。但作為紀實文學,對日據時期鹿港興衰的風貌,也有詳實的記述,有助於了解一時一地的歷史風情。

xxx洪棄生(1866年12月17日—1928年),祖籍福建南安,彰化鹿港人,清末、日據時期重要古典文學家、詩人、史家。圖源:維基百科

我曾經在陳昭英編的《台灣詩選注》讀過洪棄生的詩。約略知道他是一位有民族氣節,常懷家國之思的文人。從這篇文章他對鹿港昔時文教之風與日據時期學校教育性質之不同的批判,也可略見一二其人心懷。我因此很好奇,何以一心去中國化的課綱編審,會選用此文。

順著宋澤萊的文章往下讀,果不其然的看到這樣令人啼笑不能的貼文。

宋澤萊:警告編審,〈鹿港乘桴記〉不能用!

因為那是駡我們祖先是奴隸的壞文章……

日本時代末期推行普及教育,小學入學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幾乎每家都有子女入學,說日治時的學校是聚奴之所,(原文;蓋藏既富,絃誦興焉,故黌序之士相望於道,而春秋試之貢於京師、注名仕籍者,歲有其人,非猶夫以學校聚奴者也。)幾乎駡盡了我們所有的祖父母……

罵人的文章本來就不該給學生念,更沒有人會笨到選一篇駡自己祖先的文章給自己的小孩念,這是很簡單的常識。(2017.11.03於鹿港)

xxx宋澤萊,本名廖偉竣,1952年生於雲林縣二崙鄉。圖源:彰化縣文化局

宋澤萊早年是很優秀的小說家,陳映真還曾專文推薦過他的《打牛湳村》和《糶穀日記》等描寫農村變遷的作品。後來不知為何思想有這麽樣的轉變,這麽深的墮落……為了美化殖民有功,竟至不昔醜詆自己家鄉的先賢,甚至以莫要與台灣人民為敵,警告選用此文的編委,就真教人不知如何以對了……

註:
1、洪棄生(一八六七-一九二九),彰化鹿港人,原名攀桂,又名一枝,字月樵,一八九五年割台之後,痛憤時局,改名繻,字棄生。除工詩文,亦有詩話傳世,是兼善多體的大家。割台後閉門著書,杜絕世事,有王船山《船山記》之遺意。在《寄鶴齋詩矕》中有自撰駢文跋語,首數句云:「江山如故,賦哀郢以神傷;風景不殊,愴新亭而淚下。鵑啼鹿走之秋,麟狩鳳笯之地,將行吟乎澤畔。」其終身志向於此數語已流露無遺。李漁叔《三台詩傳》記載:「聞月樵於乙未割台後,不肯剪髮,自比殷之頑民。日人屢招不出,旋假他事誣之,被繫經年,鬱鬱卒。其集中憤惋之詞,隨處可見,如《自敘》五首有句云:『抱有殷周器,餓與溝壑填。薇蕨甘如飴,夫豈飲盜泉』。又『出門無高會,日月長西傾,托身棲遠島,室有巨鯨鳴』」……
──摘自陳昭英編《台灣詩選注》。正中書局,1996:頁237

xxx陳昭英編《台灣詩選注》。圖源:正中書局

2、本文標題取自屈原《離騷》。文句之上下文為:「…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原意為:蘭、芷、荃、蕙這些香草,都失去了香氣、化成了普通的茅草。為什麼曾經的芬芳,今日卻成為如蕭艾一般的惡草。這種不潔身自愛產生的禍害,還有什麼樣的理由去言說?後世以「蘭芷蕭艾」,代稱士人變節轉向的悲劇。

薰蕕不同器-課綱事件雜感,其二


前日寫了一篇怒叱日人矢板明夫爛言的短文,其中有兩段落,一是亭林先生嚴拒弟子(徐乾學)騰貴後欲買田奉養之舉,並藉答客問表露心志。二是,徐乾學兄弟,邀先生夜飲,遭嚴詞訓誡之事。雖說此二事已可略窺先生志節,但有一更能表露先生身教言教之嚴,讓錢賓四先生慨嘆:「如承面命,何其感人至深…」的記載。因不諳電腦操作,老眼昏矇且急於匡正視聽,故而暫捨,現補之於後:

原一(乾學字)南歸。言欲延次耕同座,在次耕今日食貧居約,而獲游於貴要之門,常人之情鮮不願者。然而世風日下,人情日諂,而彼之官彌貴,客彌多;便佞者留,剛方者去。今且欲延一二學問之士,以蓋其羣醜。不知薰蕕不同器而藏也。吾以六十四之舅氏,主於其家,見彼蠅營蟻附之流,駭人耳目。至於徵色發聲而拒之,乃僅得自完而已。況次耕以少年而事公卿,以貧士而依廡下者乎。夫子言:吾死之後,則商也日益,賜也日損,子貢之為人,不過與不若己者游,夫子尚有此言。今次耕之往,將與豪奴狎客朝朝夕夕,不但不能讀書為學,且必至於比匪之傷矣。孟子曰:飢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飢渴害之也。今以百金之修脯而自儕於狎客豪奴,豈特飢渴之害而已乎?荀子曰:白沙在泥,與之俱黑。吾願次耕學子夏氏之戰勝而肥也。吾駕不可迥,當以靖節之詩為子贈矣。

潘次耕是亭林先生頗器重的門生,雖出身寒貧,但節操凜凜。對恩師出處進退亦能直言不諱,懇切勸誡。亭林先生文集中尚有數封與次耕的信札,從中可見師徒之間相互砥礪,彼此期許,足以廉頑立懦的心志言行。徐乾學發跡顯貴之後,某次邀潘次耕「同座」(共同作些事),先生因而去信告誡與徐乾學交往,應當注意的持守。

xxx潘次耕(1646-1708),名潘耒,又字稼堂,晚自號止止居士,吳江人。圖源:百度百科

信中「……吾以六十四之舅氏,主於其家,見彼蠅營蟻附之流,駭人耳目。至於徵色發聲而拒之,乃僅得自完而已。況次耕以少年而事公卿,以貧士而依廡下者乎!」此段大意在:亭林先生見徐乾學顯貴之後,其門庭充斥攀緣權勢的「蠅營蟻附」之輩,感到鄙夷不屑,雖對之疾言厲色,但也只能保住自己免受汙損,卻無法改變徐生的惡跡劣行。以此警剔人世閱歷尚淺的貧士,少年潘次耕,遊於豪門時,更當嚴律己身,以免物誘而沉淪。對自己提拔長養的外甥門徒能不假辭色的詈責,對食貧居約的弟子如此諄諄教誨,至今讀來仍舊愷切動人!

當矢板明夫者流,一味用下作卑污的髒口,醜詆亭林先生的時候,我不期然想起,前不久曾經發生的,小英男孩林智堅論文抄襲,擔任他指導教授,貴為當朝國安會主委的陳明通,使盡全力為其遮掩矯飾的往事。今昔對照,其卑汙高潔,豈只相隔天壤,直若糞蛆與雲鶴不可比倂,亦昭彰明甚!

當我再次捧讀亭林先生與潘次耕書;

世風日下,人情日諂。而彼之官彌貴,客彌多。便佞者留,剛方者去。今且欲延一二學問之士,以蓋其群醜,不知薰蕕不同器而藏也。

真是感慨萬端,屢興「華陀無奈小蟲何」(毛主席送瘟神詩句)之嘆了!

註:
薰蕕不同器而藏:薰為香草,蕕為惡草,此二者不放在同一器皿。喻善士,惡徒,君子,小人不同室並列。

◎作者|儲漁
◎編輯|陳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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