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盧克文工作室

日本東京街景。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說日本危在旦夕，不是標題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日本這次危機的引爆點，是連續十個月的貿易逆差。

在剛剛過去的5月，日本出現了2.38萬億日元的逆差，合1192億人民幣（約新台幣5,232億元），是有記錄以來的歷史第二大逆差，僅比2014年1月的2.79萬億日元逆差略低。

出現連續逆差是一個很不好的經濟訊號，好比你家存了1000塊錢，你常常賣韭菜給你鄰居，一天賺他10元，而你鄰居天天賣黃瓜給你，一天賺你20元，你每天逆差10元，逆個100天你就沒錢了，你娃就會沒錢讀書，你堂客就會沒錢買化妝品，他們都得找你鬧，說你不會持家，天天揪著你耳朵罵，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鴉片戰爭就是英國人跟大清做生意時，他們喜歡買中國的瓷器茶葉，而大清卻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不買他們的鋼琴玻璃什麼的，英國年年對華貿易逆差，把英國人急壞了，就想賣鴉片給中國人換成順差，中國人不想買，他們就拿大炮轟開國門，把清王朝的頭摁在地上摩擦，逼迫中國接受鴉片輸入，靠著鴉片貿易的順差，漸漸掏空中國的財政。

殖民者們會創造許多詞彙來包裝他們侵略的合法性，比如「閉關鎖國」這個詞，其實是想把鴉片賣給中國人想出來的詞，還有個「中等收入陷阱」也是這個意思，發展中國家的經濟陷阱是發達國家有意挖的坑，但他們說是你自己的責任，這是你們發展中國家自己掉坑裡的。

回來說日本，這次日本逆差可不僅僅是俄烏戰爭造成的，在俄烏戰爭之前，日本就出現了四五個月的逆差。

從2021年8月份開始，日本就出現了逆差，但那時每月逆差只是幾千億日元，就是小幾百億人民幣，錢少，沒人注意。

俄烏戰爭後，世界能源價格瘋漲，日本貿易逆差一天比一天狠，這幾個月的數據剎不住，已經有拖垮整個日本經濟的跡象。

那這個逆差到底是怎麼形成的？

我去日本的網站查了下數據，發現主要是兩點，一個確實是能源價格漲得日本人受不了，另一個是他們產業結構出問題了。

日本這個國家天生沒資源，搞工業化必需的石油、天然氣、煤炭全部靠進口，糧食也靠進口，88%的能源和63%的糧食來自其他國家，非常容易被人卡脖子。

日本被卡脖子和中國被卡脖子不是一回事，中國卡住了是不讓我們發展，生活還能維持，日本要是卡住了，馬上就是生存問題，會立刻爆發大停電、大飢荒，會一批批的死人，會死得比朝鮮還慘。

日本雖然是富裕的發達國家，但命脈從來不在日本人自己手裡，他們的地理環境決定了容易崩，而且一崩就潰，攔都攔不住。所以日本對美國只能服服貼貼，擁有制海權的美國，想捏死日本跟打兒子一樣容易。

美國如果逼日本表態反中，日本這邊總是會推一個有影響力，但不是身居實權高位的人出來喊兩嗓子，比如上次站台反華的就是退下來的安倍晉三，能盡量做到讓美國滿意，又盡量不刺激中國。

2020年8月6日，在日本廣島，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紀念活動上講話。圖片來源：新華社，廣島市供圖

其實他們兩邊都得罪不起，能緩衝就緩衝。

當然啦，日本骨子裡也不希望中華強盛，這跟英國永遠不希望歐洲大陸統一一個道理，強盛的大陸會壓制這兩個島國的發展。

日本對外能源依賴有多深呢？我們用數據說話。

2021財年，日本進口額增長33%，其中原油、煤炭等大宗商品，幾乎全部依賴進口。

2022年5月，日本進口額增加了49%，達到歷史最高的9.63萬億日元，其中原油同比增長了147%，液化天然氣增長了154%，煤炭增長了267%。

俄烏戰爭前，能源在緩慢上漲，日本逆差還小，一開戰，全球石油天然氣暴漲，日本為了配合美國制裁俄羅斯，把出口俄羅斯的產品給停了，但俄羅斯的石油天然氣合同打死不敢停，這個停下來日本工業就完了，只有進沒有出，進來的東西還漲價，能不逆差嗎？

另一個原因是日本的產業結構逐漸老化了，有隨時被中國淘汰的危險。

日本已經不是1980-1990年代那個巔峰期的日本了，他們在2000年代錯過互聯網產業後，一直在吃汽車、動漫、新材料、鋼鐵、機械製造、光學、旅遊業的老本，我們常聽到日本在某個細分類目如何如何厲害，但其實這不是重點，小細分類目養活不了多少人，重點是打垮汽車這一個行業，日本就會垮掉一半。

汽車並不單指成品這一項，還包括汽車玻璃、金屬材料、汽車電子等上下游產品，汽車和相關產業占到日本工業領域對外出口的50%，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

但現在這塊產業出問題了。

日本以前大量向韓國出口汽車零部件，不過今年6月14日，韓國汽車協會公布數據，2021年從中國進口的汽車零部件，從2000年的1.8%，上升到34.9%，而從日本進口的汽車零部件，則從2000年的45.5%，下降到11.6%。

根源上還是電動汽車正在替代燃油汽車，韓國每年向中國進口的正極材料比例達83%，負極材料、電解液和隔膜超過60%，石墨、錳、鈷、鎳、鋰分別占100%、93%、82%、65%、59%。許多人還不知道電動車這個行業，正在瓦解舊有的世界格局，日本和德國跟不上時代發展。

能源價格和產業老舊這兩大原因雙向夾擊日本，使日本的貿易逆差越來越大。

俄烏戰爭終有一天會停，但產業更新則不可逆，中美的電動汽車產業才是最致命的，比亞迪、小鵬、理想、蔚來、長安、吉利組成的中國軍團，將會創造大量高薪崗位。

日本搞經濟的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逆差，但在這種不利的背景下，在美聯儲開始大幅加息的情況下，日本居然反向操作，還保持利率寬鬆，堅定地不加息。

上篇文章介紹過，美國加息還敢反向大幅降息的，全世界只有埃爾多安一人，結果土耳其通脹超過70%，日本這是看不到嗎？

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長嘆一聲：我日本自有國情在此！

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圖片來源：網路圖片

日本從1998年開始，就進入0利率時代，只有2007年小幅加息過，他們在貨幣寬鬆的道路上，已經躺平了二十多年。

別的國家愁的是通貨膨脹，而日本愁的是通貨緊縮。

一個發展中的國家，保持適當的通脹是正常現象，而如果跌入通縮，社會總需求小於社會總供給，就會使投資消費減少，經濟形勢低迷，進而工資減少、物價下跌、失業率上升。

經濟黃金年代，日本人流行「剎那主義」，有錢就花、及時行樂，每個人都在瘋狂消費，東京街頭，到處是揚著萬元大鈔叫出租車的名場面，連歐美的女生都跑去日本夜店撈錢。

等到經濟駛入平緩期，大量貸款的人賣腎還債，背一輩子房貸到死，嚇壞了的年輕人搞起了「斷捨離」，準備清心寡欲不婚不育猥瑣發育，堅決不花錢，國家進入了三十年通縮。

大通縮愁壞了日本經濟學界，如果加息，將會給以出口為主的日本企業造成貸款負擔，企業不願投資，會有更多日本人失業。

不加息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平民負擔不起高利率，會使房地產崩潰。

大量日本上班族是依靠低利率購買他們的房屋，我們熟悉的蠟筆小新家，他家房子就從1990年還到了2022年，足足還了32年才還完。

雖然是漫畫，但蠟筆小新的家庭經濟情況是接地氣的，他爸野原廣志任營業部部長，月薪30萬日元，約合現在的1.5萬人民幣（沒貶值前應該是1.8萬左右，約新台幣6.7萬多），一家四口的生活費、房貸、車貸全靠野原廣志一個人的收入，野原廣志是斷然不敢辭職的，他的公司要是因為央行加息，可能會因為還銀行貸款高，要節約開支裁員，一裁掉野原廣志，小新全家就得吃土。

加息還有個禍害，會讓小新家還不上房貸，他們這種家庭大面積斷供，銀行也得跟著崩潰，從而引發金融海嘯。

為了保就業、保金融、救房地產和銀行，更為了保住已經熔斷兩次的日本國債在美國加息的大背景下，日本央行含淚也得持續寬鬆，咬牙切齒地寬鬆。

跟美國加息對著幹，黑田東彥是知道後果的。

最大的後果，就是今天我們看到的，日元瘋狂貶值。

目前全世界只有中國因為特殊國情，在美國加息的情況下還敢略降息，其他所有不跟美聯儲一起加息的，全部天崩地裂。

日元兌美元的匯率，從2020年的100比1左右，暴貶到了今天135：1，從2021年開始算，這一年多已經跌去了25%。

到今年年底結算時，日本的人均GDP按美元計，可能要狂跌20%，簡直是金融天災。

我看許多訊息說是美國在收割日本，其實日元貶值的最大原因，是日本央行維持寬鬆貨幣政策，咬死不加息造成的。

搞套息交易的國際投資者，便賣出低利率貨幣日元，買入高利率貨幣美元，給日元貶值加把勁。

按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發布的投機資金持倉動向顯示，在芝加哥貨幣期貨市場上，投機商的日元兌美元淨賣出量居高不下，保持在10萬份合約左右，導致日元賣出頭寸堆積。

日元大幅貶值，產生了另一個惡果，日本購買海外石油、天然氣、煤炭將付出更多成本。

於是貿易逆差又加大了。

這像是一個死循環：

因為能源價格高漲和產業老舊，造成貿易逆差，貿易逆差間接造成日元貶值，日元貶值又使購買能源價格更高，又造成更嚴重的貿易逆差。

唯一能解套的辦法是央行加息，但加息會導致更多依賴出口的企業破產，更多工人失業，更多人還不上房貸。

死都不敢加息啊。

我在日本論壇，看到一名日本網友哀嘆：即使日元貶值到200日元兌1美元，日本央行也不敢加息來對抗貶值。

不加息，是慢慢死，加息，是快點死。

黑田東彥只能仰天長嘆：我日本自有國情在此！

日本只有乞求俄烏戰爭早點結束，世界能源價格早點下降，才能解短期困局，還要乞求中美電動車革命徹底失敗，才能解長期困局。

說到底，這是日本國土資源決定的，是日本的地理困境造成的。

中國沒有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中國地大物博，有大量礦產資源，不用像日本這樣深度依賴進口原材料來發展工業。

什麼是國家天賦？這就是國家天賦。

日本的國運到頭了。

他們整個歷史的巔峰，出現在1980年代，後面還能挺完三十多年平靜富裕的生活，已經是老天爺超額賞飯吃。

在工業革命剛進入亞洲時，日本搶先一步，完成了對中華的反超，二戰結束後，本是被改造成農業國的命，但因為朝鮮戰爭意外復活，又多享了幾十年福。

但是一個國家的資源稟賦就在那，日本的自然資源和人口資源，永遠無法跟中華相提並論。

一個對原材料依存度高達88%的出口導向型國家，一個每年需要進口7500萬噸天然氣，每天進口300萬桶原油，才能維持基本生存的國家，終於碰到了自己的天花板。

日本最好的結局，就是變成今天的葡萄牙、西班牙，靠掌握著一些細分類目的工業和旅遊業，過著低端發達國家的日子，每天都要賣萌，一臉與世無爭才能好好過活。

日本最壞的結局，就是不自量力地參加美國主導的反華同盟，成為亞洲反華先鋒，在歷史的浪潮中被拍得稀碎。

但無論哪條路，都是日本這個國家，疾速下墜的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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