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25 雙城記

接通微信上的語音，廈門台北間立即通暢對起話來，毫無掛礙。今天是返歸武漢，在轉機點隔離兩週期滿之日，恰逢端午，吃了粽子沒？吃了吃了，86歲姊姊朗爽矍鑠的聲調，飯店一人分贈一個，等晚班機抵達，安安穩穩的睡飽覺，節也才剛剛過去，還想吃明天再補不遲。

姊姊一家六口，農曆臘月除夕前，回台北準備歡歡喜喜迎接鼠年。外甥待在武漢日子一久，對象武漢姑娘緣滿成親，上幾年結了龍鳳雙胞，眨眼呀呀學語，兩個小傢伙穿紙尿褲站著看卡通，怎麼呼怎麼拉都不動。

城封了，城解了，外甥媳婦開的店恢復營業，每天通過網路視訊遙控店務，非常時期的應變之舉，除非親臨實境無法應手得心。

外甥之家重心長期置於武漢，自然避開此岸當權派，設下或明或暗狗屁倒灶，人為重重的陰險障礙。這一次恰好躲過衛生主管官署，編導的醜鬧惡作劇，萬幸萬幸，要不然親嘗父母官親手凌遲的滋味，感恩戴德三跪九叩搗蒜如泥，聲嘶力竭呼號吾皇呵，吾皇英明！

外甥排行老五他媽媽的獨子。86歲的姊姊常年保持42公斤，輕輕盈盈在武漢飛台北，台北飛武漢，飛過來飛過去，飛著飛著飛他小市民兩岸休戚與共禍福相依，默默無語認真起居，健朗老年陪伴子孫酸甜苦辣的雙城記。

2020．7．10 布列松管窺

本就不抱驚喜或愕然獲至意外的珍奇，戴上口罩，繞了幾繞，把「布列松在中國」幾個展廳的照片繞完了，哦，如是觀之觀之如是，這個展，並沒有經由視覺傳導激起思想意識的漣漪，從頭至尾平靜無慮。

兩折四頁的文案簡介，彷彿蜻蜓點水幾筆輕輕滑過，滯重的「中國1948～1949」，以及一貫異色布列松觀景窗裡的「中國1958」。

攝影師或攝影家，或執著迷戀於攝影的愛好者，他們通過鏡頭留下的作品，到底具備哪種屬性，藝術的、報導的、各式各樣爭奇鬥艷的，其最終定位都要由真正的有識之士勘定，而非眾口鑠金，煞有介事往往難以廓清迷津。

因此策展文案寥寥數語的輕描淡寫、望文生義、借題發揮與大謬不然兼而有知。語焉不詳類此，力有未逮，茫昧附庸西方既成輿論風向。簡介欠缺意簡言賅素描那一段中國現代歷史巨變滄桑內省的回溯。寧非純粹為展而辦，滄桑歷史飄渺湮遠已與眼下置身空調冷氣吹拂的視眾無關，但在它隱微的詞令織體間，潛藏著呼之欲出的某種無可奈何，此時此地政治風尚宣敘的話術流傳。

布列松稱為攝影藝術家，無誤。創建於1929年底的MOMA，除了瞌困昏迷、嗜睡不醒、夢遊忘返，喜滋滋的魅男惑女，誰不清楚它操縱美帝文化霸權的背景底細。巴黎曾經自詡世界西方藝術中心，二戰後歐洲廢墟奄奄一息，布列松從他的觀景窗洞察其奸，卻也選在杜魯門1947年3月，宣佈冷戰開場前的2月份，先行擠身拜盟參與西方藝術中心二戰後的轉移，在MOMA辦展，這個回顧展的具體內容不詳，據聞確立了他從事此一範疇的名位。1948年3月，抽象表現主義理論家格林伯格《立體派的衰弱》發表，宣告衰弱巴黎的空間正式由紐約取代。能不驚嘆法國人的獨具只眼。所謂的「中心崇拜」，除了利令智昏之徒，要不便係一干鬼迷心竅之眾，日夜崇拜，朝著太平洋西岸他們肺腑底裡深處，那塊莫名其妙的夢土，那塊從不間斷提煉爽而不至死透藥丹魑魅的誘誑。

細節魔鬼說，不期然在專闢的小廳滾動映放，黑白錄像帶剪輯精簡並不囉唆。旁白者估計由布列松自任，英語配音。記得某個瞬間，出現了一句，「羅伯特．卡帕叮囑我，千萬別溜嘴，你是超現實主義者。」另有一幀在希臘，兩屋間壁蜿蜒拾級而上的街梯，他構圖架鏡守候爬行者登臨，然後按下快門。

1900年八國侵華聯軍的往事，不知布列松在上法國的歷史課時可曾讀過。優雅的法國人把自己祖宗幹過的逸事，鉅細入史編進告誡子孫的教材？連同《中法北京條約》的內容。若否，則半個世紀之後，他來拍攝中國，不過異地取景，豐富積累了成為專家的業績，他觀景窗裡的圖像，那些綿延不絕靜止停格，騷動、狂瀾、排山倒海與翻天覆地，他理解幾多，同情抑或莫名的齟齬抑或機不可失的喃喃獨語，留存於《決定性瞬間》與《從一個中國到另一個中國》兩書。而這些黑白膠捲沖印成黑白的玄機，在彩色的世面能動……

1949年4月中，南京「國府最後一次議會」

1949年4月24日星期日，早上七點「人民解放軍進城」

1949年9月23日「美艦戈登將軍號載走外國人，告別上海與共產黨統治的 中國。」

………

1949年5月攝於南京一幀，圖說上的英文〝People’s Liberation Army soldiers are very fond of the fountain pen〞，中文對照並排「人民解放軍的士兵正一臉垂涎地看著鋼筆」。中英文個別的表述，與照片裡的樣態並不吻合，曲解誤讀？猶聞弦外之音在可疑之處幽幽……

繞了幾繞繞完了，哦，如是觀之觀之如是。

離場前，順道同一層樓補幾眼，臨去秋波又有所盼，「未完成 黃華成」，添加了幾些展物，附贈一冊八張十六頁騎馬釘構成的卡紙薄冊。

陳映真1990年5月，寫過一篇《回憶〈劇場〉雜誌》。他如此結語：

「匆匆之際，將近三十年過去了。……然而戰後台灣文學藝術的歷史和思潮，至今仍然沒有人加以科學的批判，從而提出新的運動論。不論如何，這總是我們這一代，對於未經釐清的台灣「戰後」史的一個悲傷的怠惰、無能和失責，是極對不起後之青年的……」。

2020．7．22 拒絕運送

疫情期間，「拒絕運送」四個字，兩度出現在捷運車廂裡，不斷提醒乘客的電子跑馬燈，明明滅滅的疲勞轟炸裡。

「拒絕」好懂，「運送」一個閃念即刻連上豬仔，豬仔就豬仔，豬仔也沒什麼不好，豬仔的肉供食用，其他部位皆物盡其用，對人類而言牠們稱得絕佳的益友，《西遊記》裡的甘草人物豬八戒，邀人發趣，憨態可掬，笑果不絕。當今之世存活於吾人之境，正在管控統治掌理政務的濁流，他們當然不夠格被尊為現實裡的豬八戒，連豬半戒都沒門，甚至連豬這個字，也休想單冠，免得減損豬連城的價值。

「運送」假設改成「搭乘」可否。疫情初起，不戴口罩根本禁止入站，好辦。疫情趨緩，規定體溫38°C執行政策，紅㖦㖦的跑馬燈在車廂內跑個不停，車站外並無站務人員把關，逐一為刷卡進站的乘客監測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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