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抗日史話(下)

By 張卓如 / 2020-06-12 18:28:57 /
歷史
台灣抗日史
摘要:

古今中外不乏企求以外國為奧援,來支持本土的獨立運動。如十八世紀脫離英國殖民統治的美國獨立戰爭;1895年企圖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的台灣乙未戰爭也是如此。而中國大陸主張抗日的有識之士便是利用日俄交惡的矛盾,支持台灣本土的抗日運動,如兩江總督身兼南洋大臣的張之洞。

◎上篇:台南抗日史話(上)
◎中篇:
台南抗日史話(中)


鳳山縣的抗日形勢

xxx《乾隆末年的鳳山縣圖》局部。

鳳山縣涵蓋現今高屏地區。由《乾隆末年的鳳山縣圖》可看到下淡水溪(今高屏溪)由圖下方的台灣海峽出海。溪旁則有鳳山(今鳳山區大坪頂)及鳳鼻(頭),從外海觀看,山形就好像一隻鳳在大鵬展翅一樣,故稱。鳳尾的北方有後來鳳山縣治遷往的下埤頭街,即今日的鳳山市。鳳山縣治原在圖下「左倚龜山,右連蛇山」的興隆庄(左營),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林爽文之役後,因防禦功能較差,官兵死傷慘重。乃改遷至下埤頭街新城,原縣治改稱舊城。

舊城旁的打狗山,又稱柴山,日據後改稱壽山,西方人則稱為猴山(Apes' Hill)。它在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後,在旗後和安平的燈塔已熄滅下,成為打狗港外海最卓越的航海目標。打狗山旁所標示之「硫磺水」為今愛河的舊稱,因水源出打狗山麓,味似硫磺,故名。打狗山下的打狗港因此山而得名,它和對岸岐(旗)後汛所在的旗後(津)半島構成的港口,為今日高雄港的雛型。

在1895年3月日軍攻陷澎湖後,台海局勢至為緊張。4月10日打狗守軍司令官統領劉成良以正式信函通知英國領事胡力穡,打狗港海底已布置水雷,並將以裝載石頭的船隻,加以封鎖並關閉其出入航道。最後,劉成良與其達成共識,應不已影響第三國為主。4月16日打狗港門以保留約三公尺的航道以便小輪船及貨運船出入。

xxx《倫敦畫報》(The lllustrated London News)所刊劉永福旗下的黑旗軍在打狗港外布置水雷情形。

鳳山縣的淪陷

因今屏東枋寮這邊的防務薄弱,1895年9月日本作戰當局選擇讓其他侵台軍隊在打狗以南約40公里的枋寮登陸後,便將守備遼東半島佔領地的日軍,即第二師團主力,由乃木希典中將率領撤往澎湖,準備和從嘉義布袋嘴登陸的混成第四旅團(隸屬日軍第二師團)及從陸路南進的近衛師團,併力進攻台南。

日軍第二師團,在海軍艦隊的協力下,10月11日順利在鳳山縣最南端的枋寮登陸。首先切斷台南、恆春間的電線,並在攻陷東港之後,等到10月15日下淡水溪上的橋一架好,師團立刻渡河。隨後日軍發現鳳山縣城與東港中間有一個叫鳳山的山巒。此處左右帶山,中通小路,欲保住縣城,便須在鳳山設防。所以日軍的首要目標便是拿下此山。

10月15日乃木師團主力進擊此地時,抗日軍當時已經撤退,因此,日軍空手佔領奉(鳳)山此日,乃木師團長登上鳳山山頂,往下俯視,打狗、旗後角一帶悉入眼簾,看到有一中隊近300人正經過旗後半島頸部,行進者歷歷可辨。原來這是其下受命佔領旗後半島的部隊,黃昏時抵達該地,但,發現已被海軍陸戰隊佔領。

原來,當日早上八點,日軍艦隊即開始對打狗三座砲台開始攻擊。據英國領事胡力穑(R.W. Hurst)的觀察︰「阿姆斯壯大砲平放在山上,很容易被牽制,因而產生了廣角的安全區,來襲船隻若在近距離停泊,將毫無危險。」且砲台火砲迴旋角度小,無法對準沿著海岸下錨的吉野、秋津州發砲,只好以停在外海的浪速、濟遠兩艦為目標。不久,浪速、濟遠兩艦起錨迴轉運動,助日艦攻擊。於是吉野以下各艦砲口對向大坪頂砲台(原址在今鼓山區大坪頂),砲煙蔽日,砲台終於沉寂下來。

不久,日軍各艦搭載攜有火砲之陸戰隊四百餘人的蒸汽小艇二十餘艘,全部集合在吉野旗艦艦尾。下午兩點多 陸戰隊靠近鳳鼻頭海岸,一面砲擊敵壘,一面靠岸。上岸後立刻派遣一部分人員搜索海岸的旗後村落,另一部分則直接攻向旗後砲台。逼近砲台時,壘內並無人影,於是在台上掛起海軍旗,時為下午兩點半。隨後於附近兵營(打鼓山營)內的告示牌,發現十條劉永福告誡兵丁的訓示:「 一、臨陣退縮者斬…五、強姦婦女者斬…八、酗酒傷人致死者斬;九、擄掠民財者斬」,足見其軍紀嚴明的一面。

xxx日軍佔領大坪頂砲台。背景的山巒為打狗山(壽山)。

當日軍旗高颺於大坪頂砲台時,負有護僑任務的英國皇家軍艦Tweed號即開入打狗內港,外僑重返故居。之前它在英籍拖船台灣號(Sin Taiwan)及打狗(Takow)號伴隨之下,開往壽山(Apes’ Hill)北方之安全地帶運輸船中之西京丸是為外僑準備使用的,可見英國在日本艦隊總攻打狗的戰役中,早有和其建立默契及準備。

海軍既然搶了陸軍的先機。於是,乃木師團長命令攻擊打狗的原部隊於隔日,參與鳳山城攻擊行動。前往鳳山縣城所在的「埤頭新城」要先乘坐小船到苓雅寮。16日一早,該部隊便以艦隊小艇渡過苓雅寮,往鳳山城的西門前進。儘管當時鳳山城豎立著白旗,但自從13日以來,日軍斥候便不斷受到來自城牆上砲台的射擊,無法入城。

當日軍在五塊厝及鳳山城西門外擊敗從打狗退走的抗日軍後,上述部隊幾乎沒有遭到抵抗就從西門進入城內,掃蕩盤據房舍的抗日軍隊,於上午九時三十分左右佔領各城門。16日,第二師團主力往鳳山城前進。據日本戰史記載︰如此這般,鳳山城及打狗極輕易便落入我軍手中,附近地區再也看不到半個賊影。」

xxx有近兩百年歷史的鳳山古城東便門(同儀門)見證抗日歷史。

這一支黃帽兵(黃色帽沿)日軍之所以那麼快就攻陷台南以南的要地,和當地的協力者不無關係。如苓雅寮人陳中和迎接日軍於苓雅寮;台南仕紳王雪農則幫助海軍陸戰隊上陸。兩人並一路徵餉募役,日軍遂輕而易舉地抵達了距離台南府城不遠的二層行溪,溪北為二層行村。

台南府城的淪陷

日軍佔領打狗砲台後,劉成良退守阿公店(今高雄岡山),投靠義士林少福;鳳山縣令盧自鑅也退走,赤崁守將鄭青、台南北路守將陳羅、統領福字左軍左右各營之副將徐榮生皆被日軍擊破,退走他處。

10月20日上午六時,第二師團主力向二層行村出發,這裡有鄭青所率的福字右軍左營和當地兩百名庄民並肩作戰。該處戰鬥據日本從軍記者記載:「敵軍潛伏在甘蔗地裡,待我軍來到,突然從十幾公尺外射擊。部分敵兵退至二層行村頭,以民舍為地物,頑強抵抗我軍。」

隨後,日軍又派兩個中隊近五百人渡河,向抗日軍進逼。並命令砲兵在河南岸佔領陣地,向二層行村猛轟。激戰三個小時,抗日軍戰士有四十餘人戰死,傷者更多,鄭青始率餘部退入山內。當天,乃木希典率第二師團司令部到二層行村,一面派人偵察附近地勢,一面研究制訂進攻台南的作戰方案。

此日晚上九時,住在台南城內的英國傳教士和十九名信徒一起代表台南市民來到第二師團的前哨線,告以劉永福於昨夜率領三營的兵從安平經海路逃走,在安平的外國人只有在台灣民主國的安平海關服務的McCallum(麥嘉林)、Burton等,兩位經過些微的爭論才勸退湧進安平的外人居留地(租界)的清兵放下武器,台南城內陷入無秩序狀態,請求日軍儘速入城。

為免重蹈台北覆轍,陷入危機,乃木師團長便派軍火速進城,儘快地恢復秩序。於翌(21)日早晨前進至台南,途中並末遭到抵抗就進入台南城,上午八時四十分完全佔領該地,然後,於上午十一進入安平,與先前抵達的將校斥候一起協助海軍陸戰隊處理市內的抗日軍歸順者。在這段期間,安平東端兵營─安平天后宮的一群抗日軍有不穩舉動,處決數十名後才穩定下來。因躲在該廟的50多位清兵慘遭日軍屠殺,自此以後,天后宮的香火日益冷清,廟貌也逐年傾廢, 光復後,在安平士紳力倡之下,安平天后宮方於民國1962年重建於今址,流離於各處的媽祖神像也才得以重新入廟。

前此,日軍艦隊15日攻略打狗之後,在該地錨碇。17日,「浪速」「濟遠」、「大和」三艦警戒安平外海,臨檢來往船舶,納入東鄉平八郎司令官指揮。此時碇泊在安平港的船艦只有德國商船爹利士號(Thales)等,其餘皆中國式帆船。20日下午英、德二國艦長及在安平的外國領事等陸續登上旗艦「吉野」,告以劉永福於昨夜搭乘戎克船,率領其親近衛兵逃走,駐紮在安平附近的五營殘兵拋棄武器無條件投降。其後經過數小時,爹利士號想要出港,日艦隊司令長官遂命正好自打狗來到安平的「八重山」艦進行臨檢,發現上面有一千五百餘名清國壯丁,但沒有攜帶兵器,遂釋放他們。其後司令官認為檢查不夠周詳,又命「八重山」艦再度追上,進行更嚴密的搜查,但終究沒有發現劉永福,但根據其後得到的情報,劉永福似是潛伏在爹利士號內,內渡到廈門。

xxx日軍佔領安平大砲台。

劉永福內渡中國內地後,日艦隊司令長官為達成佔領安平的目的,於21日早晨編成陸戰隊,從安平大砲台(億載金城)南方一浬的四鯤鯓庄(台南市南區四鯤鯓)附近登陸。陸戰隊雖然在登陸地受到些微抵抗,但很快便將之擊退,佔領砲台,擄獲許多武器及彈藥,接著便佔領安平市街,還收納五千餘名抗日軍隊,他們拋棄兵器,齊集在市街一端,表示恭順投降之意。

xxx安平稅關空地內之抗日軍俘虜5182人被拘禁實景。此空地的背景建築為怡記洋行。

劉永福抗日的評價

回顧劉永福在坐鎮台南之初,在白龍庵(今元和宮,主祀保生大帝與五福大帝)草擬了《抗倭盟約書》,發出聯合抗日的號召。表示為保衛國土,「萬死不辭」,「縱使片土之剩,一線之延,亦應保全,不令倭得…台灣現為民主之國 所有軍餉軍械,台北已無接濟…必須堅心苦耐,祇求有米可食,亦應同心拒逆。…台灣現為民主之國,凡我同人,代為固守,雖明為抗旨,實隱為遵旨…俄國已阻割遼,問永福如果在台,能支撐的住,救兵即到。…」

按,古今中外不乏企求以外國為奧援,來支持本土的獨立運動。如十八世紀脫離英國殖民統治的美國獨立戰爭;1895年企圖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的台灣乙未戰爭也是如此。而中國大陸主張抗日的有識之士便是利用日俄交惡的矛盾,支持台灣本土的抗日運動,如兩江總督身兼南洋大臣的張之洞。

但是,被其派來台襄理劉永福軍務的易順鼎竟告知張之洞云:「劉實無鄭成功之才,亦無田橫之志。倭不攻台南則已;一攻台南,劉必不肯死戰。」此言對劉永福實在過苛,現今很多獨派的學者也以此給予責難。

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認為真正的勇敢並非在情況變得艱難時能堅守陣地;對岸的毛澤東主席也有一句名言就是「打不贏就跑」。此時能鎮定且正確的判斷,以「戰略要求」撤退也無可厚非。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而曾經在乙未抗日戰爭中給予日寇很大殺傷的侯西庚、俞明震、蘇力、胡嘉猷,舉人李應辰,及民主國的財政大臣陳鳴鏘,也都全身而退,不能抹滅其貢獻。這些人當中,有的還打著劉永福的旗號繼續抗日。如光緒二十一年十一月拾六,即1895年的最後一日,胡嘉猷準備率眾在1896年元旦日以武力奪回台北城。所以,不能給予劉永福抗日「虎頭蛇尾」的評價。

xxx胡嘉猷於1895年的抗日文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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