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文件:資本主義的本來面目
資本主義發展之初,在本國之外透過海外殖民地的物質搾取,以至於產生的環境破壞,在15世紀資本主義原始積累之初,即是常態,並非只有今日的逃稅避產之行。衛報記者George Monbiot從歷史發展的角度,說明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正是資本主義的「本來面目」。
◎作者:George Monbiot
◎譯者:范振國(人間學社成員)
◎原文網址:Trashing the planet and hiding the money isn’t a perversion of capitalism. It is capitalism
【譯案】
2021年10月03日,國際調查記者同盟(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ICIJ)公布1190萬份文件,揭露有多國領導人、政客、名人透過境外公司逃漏稅、隱蔽資產、迴避利益申報等行徑。名單中揭示超過400名政商名流與前任國家領導人,以及29000個境外帳戶的不法行徑,稱之為「潘朵拉文件」(Pandora Papers)。此項文件如2016年的巴拿馬文件(Panama Papers)、2017年的「天堂文件」(Paradise Papers)的揭露,令全球震驚。
事實上,資本主義發展之初,在本國之外透過海外殖民地的物質搾取,以至於產生的環境破壞,在15世紀資本主義原始積累之初,即是常態,並非只有今日的逃稅避產之行。衛報記者George Monbiot從歷史發展的角度,說明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正是資本主義的「本來面目」 。
最後,本篇報導原名「Trashing the planet and hiding the money isn’t a perversion of capitalism. It is capitalism」,直譯為「破壞環境與藏匿資產並非資本主義的扭曲面貌。它就是資本主義」。為求翻譯精要,故取其報導主旨、新聞主軸與副標作為中譯標題。在此向讀者說明。
【本文】
每當有一份像似上周(2021年10月03日)「潘朵拉文件」的揭密檔案自偏遠的島嶼傳出,並且洩漏了在那有裡隱密司法管轄權可以保護富人藏錢的時候,人們都會自問,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怎麼會有一個得以讓巨量財富轉移境外、逃稅、避開眾人耳目的全球體制,孰令致之?政客同聲譴責:「資本主義無法接受這種吃相」。其實不然,資本主義恰正是這副長相!
資本主義可以說就是誕生在偏遠的島嶼。1420年葡萄牙(Portuguese)殖民馬德拉島(Madeira)十餘年之後,他們在某些領域發展了與之前迥然有別的體制。在伐倒這裡的森林之後,給這島嶼安上「木材」之名(madeira葡萄牙語即是木頭之意)。他們在這無人居住的島嶼,創造了一塊白板(blank slate),意即所謂的無主之地(a terra nullius),在此建立了新的經濟體制。透過蓋諾瓦(Genoa)和芙蘭德斯(Flanders)銀行家的金援,從非洲運來奴隸開墾種植,製糖加工,發展了一種讓土地、勞動以及貨幣喪失了之前的社會意義,變成貿易商品的經濟體制。
正如地理學家強森.穆爾(Jason Moore)在《評論》(Review)期刊中指出的:「小量的資本在這種環境下可以被用來掠奪大量的自然財富」。靠著馬德拉島肥沃的土壤,利用繁茂的森林當燃料,奴隸勞動達的生產力是之前無法想像的。在1470年,這個蕞爾小島是全世界最大的糖產地。
馬德拉島的經濟體制也有與之前迥然相異的另一種特徵。那就是快速驚人的搜刮自然財富。1506年是糖的生產高峰,1525年產量便掉了80%,主要的原因,穆爾認為是,可供作燃料的木材已經耗盡了:可以說馬德拉燒光了自己(Maderia run out of maderia)。
提煉一公斤的糖需耗掉6公斤的木材。當伐木需要至更為陡峭的山坡以及島嶼更遙遠的地方,生產同樣數量的糖就需要更大量的奴隸勞動。換句話說:勞動生產力瀕於崩潰,20 年間下滑了四倍。與此同時,因為森林砍伐殆盡,引發了各種區域性傳染病,導致許多物種滅絕。
葡萄牙人在資本即將陷入繁榮–蕭條–終止(boom–bust–quit)循環鐵律前,便轉而開闢新的疆界。首先在聖多美Saotome)接著在巴西(Bazil)加勒比 (Caribbean)建立蔗糖種植園,耗盡每一個地方的資源之後,再轉移陣地。正如穆爾所言:掠奪、榨取、偏私的廢棄部分新的地理疆界,就是我們所稱的「資本主義」積累模式的核心。
類似馬德拉的生態浩劫與生產危機,並非資本主義體制的變態,他就是體制本身。馬德拉很快地就改換另一種商品,主要是葡萄酒(vine)。正如上周的潘朵拉報告所指出的,現在這座島嶼被指控為充當避稅的天堂。其實一點都不奇怪,畢竟,一個生態枯竭,經濟依賴掠奪維生的島嶼,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功能?
夏洛蒂.伯朗特Charlotte.Bronte)1847年出版的簡愛(Jane Eyre),就試圖漂白簡的意外之財,那是她從叔父馬德拉的艾先生(Mr.Eyre of Madirea)繼承的遺產。但是,約翰‧李福斯先生(John Rivers)卻通知她說,現在這筆錢已經歸入英國基金(English funds)的帳戶。這樣做的結果也能讓她的資金遠離愛德華‧羅徹斯特(Edward Rochester)所在的牙買加,一座與糖業凋敝有關而飽受污染的島嶼。
然而,何謂英國基金?它的歷史如何?它的現況又如何?1847年英格蘭還位於帝國的中心。她的勤奮資本家曾讓葡萄牙的同儕黯然無色很長的一段時期。三個世紀以來,她系統性的掠奪別的國家,獵捕非洲人民,逼迫他們在加勒比和北美洲勞動,透過與非法的奴隸勞動毫無差別的契約勞工,自印度劫取驚人的財富,搜刮原物料供給工業革命必備的動力。簡愛出版的那一年,英國剛剛結束了侵侮中國的鴉片戰爭。
金援這種強盜世界的體制,需要新式的銀行網絡(banking network),這就為離岸金融鋪平了道路。它們見不得光的陰暗事實,本周再次被曝露了。「英國基金」,不過是我們所謂的「資本主義」,在消耗世界(world consuming)的殖民經濟時,為藏匿錢財所創造的目的地。
我們從簡在境內轉移資財的時候,看到了這個體制的實情和她外表呈現間的鴻溝。資本主義幾乎從一開始就試圖為資本消毒。馬德拉早期的殖民者,編造了一個起源的神話(origin myth),宣稱島嶼上的森林是被野火焚毀的。野火持續了好幾年,燒掉了大片的森林。事實上,從來沒發生過這種自然災害。是人縱的火。這烈焰的鋒芒我們叫它「資本主義」。它在點燃火花燒毀世界其他地方之前,燒光了馬德拉島。
資本主義偽造的歷史,1689年被洛克(John Locke)正式定型化。在《政府論次講》(Second Treatise of Government),洛克說:「起先,世界就是美洲,一塊白板,無人居住之地。財富就置放在那裡,等待人撿取」。可是,與馬德拉不同,美洲有住人,必須先屠戮這些原住民或讓他們成為奴隸,才能創造出屬於他們的無主之地。
洛克主張:「對世界的權利(right),必須經過辛勤的勞動才能享有」。「當人類將自身的勞動與自然資源相結合,它便創造了自己的財產」。但是,那些宣稱擁有大量自然財富的傢伙,並非透過自己的勞動與自然資源相結合,而是佔有了他們的奴隸的勞動成果。
為資本主義辯護而編造的童話故事-經由辛勤的勞動與審慎的規劃,你可以發家致富,並給自然添加資源與財富-是人類史上最顛倒黑白卻成功洗腦的宣傳。正如拉勒赫.哈莉莉(Laieh Khalili)在《倫敦書評》(London Review of Books)的說明,從殖民地吸血(extractive)的經濟從未停止。它賴以持續永存的條件是;
透過商品貿易與強盜和寡頭統治集團聯手,假借運輸價格這類的狡詐手段,不費分文的掠奪窮國的資源。利用離岸的避稅天堂及依憑那些掏空自己國家財富,然後以特殊管道輸送到英國基金帳戶,用空殼公司藏匿自己財產的貪腐高層所制定的保密體系。
火舌(fire front)仍在世界各地肆虐,焚燬了生民與生態,儘管貨幣(money)這導火索隱身其後,我們仍然可以看見資本在一些自然資源尚未被剝奪盡淨的地區;亞馬遜(the Amazon)、西非(west Africa )、西巴布亞(west Papua)熊熊燃燒。就在地球正被焚燬殆盡之際,資本已轉而窺探海洋的深層,並且著手染指太空。
肇始於馬德拉的區域性生態浩劫,此刻已在全球匯而為一。我們同時以消費者與被消耗對象的身分捲入其中。為了寡頭集團的利益,耗盡我們的生命,去支撐那些把財富與道德寄存在境外的傢伙打造的體制。
當我們看見同樣的事情在千里之外發生,切莫視之為孤立的現象,尤其應該認清它的模式。所有關於馴服資本主義(taming capitalism) 改革資本主義(reforming capitalism)的議論,都是圍繞著不知資本主義為何物的誤解而起。
資本主義就是我們在潘朵拉文件看到的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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