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三多（犇報政治評論員）

2月19日，在美國首都華盛頓，一名抗議者手舉標語在林肯紀念堂前參加反戰抗議集會。圖源：新華社

近日，臉書上出現一場來自學界的反戰爭議。由郭力昕、馮建三等四位學者組成的「2023反戰聲明工作小組」，起草一份反戰聲明，提出四點呼籲，分別是：

1、烏克蘭和平：要停戰談判不要衝突升溫
2、停止美國軍事主義與經濟制裁
3、國家預算用在民生社福與氣候減緩而非投入戰爭軍武
4、不要美中戰爭，台灣要自主並與大國維持友好等距關係

此份反戰聲明希望廣邀學界與文化界人士連署，以此向社會發起呼籲。然而，這份聲明尚在倡議連署期間，就遭到其他學者公開抵制與公審，例如成大電機系教授李忠憲便率先貼文指出：「『反戰』口號混淆了侵略與抵抗的關係」「這種聲明最後就變成跟藻膠(礁)公投一樣傷害台灣」前高醫大性別所成令方教授也批評，該連署弄錯呼籲對象，認為台灣備戰是源於北京的文攻武嚇，但也表示：「我相信他們是愛台灣的。但這時，他們弄錯了事實。在此呼籲，重新思考。」

知名作家顏擇雅也表示：「負責的知識人應該是正面回應北京的武统論述，那套論述才是台海緊張的真正根源。那樣才是反戰。」民進黨民代范雲也說：「如果今天臺灣的知識份子想要發起什麼聲明，那麼我認為，我們應該發起的是一份『反侵略』聲明，我們一起，反對中共對臺灣的侵略！」

圖源：截圖自李忠憲教授臉書公開貼文

這份反戰聲明還未正式發表，但通過李忠憲等四人在臉書上的公開批評，便已累積破萬讚、超過上千分享，其中包含各種對該反戰聲明的批評、嘲弄與攻擊。據悉這份反戰聲明約有50人加入連署，對比之下，可謂其數寥寥，壓力山大。

然而，若我們回到這份這份反戰聲明來看，其實立場並不「親中」，聲明中開門見山強調全力聲援近日從美國華府到歐洲各大城市的反戰示威遊行，結尾則好像預知將被扣上親中帽子，打預防針的強調：

我們並非主張應該無視中國大陸對台灣的各種矮化打壓及武力威脅，但重複台灣媒體到處都是的批評戰狼中國的文字不是這份反戰聲明的功能，我們企盼的是集眾人智慧理出一條美中抗衡下更冷靜和平的台灣自處之道，也期待藉此聲明引發台灣公民社會對國際政治與兩岸危機的更多理性的公共討論和對話。

這份反戰聲明中強調的是，島內的輿論聲浪不應一面倒地強調正邪對立，而應看到更多被主流媒體省略掉的視角，比方，觀察俄烏戰爭的根源，也不應忽略掉美國及北約軍事擴張所帶來的區域威脅，鼓動戰爭本來就服務於美國「軍工複合體」根本利益，以此提醒台灣各界也要有所警惕，切莫成為美國霸權的小弟或跟班。平心而論，這樣的內容說得上四平八穩，對一面倒的備戰聲浪，不失為公允的提醒。

來自美國反戰組織「粉色代碼」的奧利維亞高舉「中國不是我們的敵人」的標語，對渲染「中國威脅」的議員表示抗議。

儘管如此，這份聲明與郭力昕等四位學者還是被各種言論批評嘲諷為「為虎作倀」、「邏輯死亡」、「走鐘變調」。只因為他們的反戰聲明中提出了「疑美論」。他們不願意簡單地將俄羅斯和中國大陸視為「侵略者」，也不願意簡單地選邊站，而是把他們放在國際局勢，作為行動者的一方，和美國、北約、歐盟等等國際勢力一同受檢視，這其實是學界應有的基本素養。如果這樣的思考也被消滅掉的話，那麼以戰止戰就會成為唯一的選項，「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的說法，其實不就自證了以戰止戰是無效的嗎？即使如此，這份反戰聲明的批評者們卻仍毫無質疑、堅定不移的支持民進黨與美國的政策。

2022年裴洛西訪台，事後共軍圍島軍演、導彈飛過台灣上空，圍島軍演更常態化。圖源：台灣總統府

《哈利波特》的作者J.K.羅琳近年遭遇跨性別言論的爭議風波，深陷「取消文化」的攻擊，形成《哈利波特》相關延伸影視創作或遊戲都被全面抵制的現象，原作者反而成為那個不能出現的人。J.K.羅琳其實只是提醒，應該警惕多元性別運動中包含的某種厭女文化，這個提醒，使她遭受了一場全面的「女巫審判」。日前在她在播客節目《J.K. 羅琳的獵巫審判》中表示：「如果你在威脅，威脅要斬斷誰的生計，說『這個人要被取消。』那你所說的就是獨裁者的語言。」

知名政治哲學家、納粹大屠殺倖存者漢娜‧鄂蘭，透過全程參與納粹戰犯阿道夫．艾希曼的審判，在《平凡的邪惡》一書中提出「平庸的邪惡」這一概念，認為執行「屠殺猶太族群工作」的艾希曼，其邪惡行為並非出於憎惡或狂熱，而是出於他們的「平庸」，也就是無法從體制思維中跳脫，去保持自己的獨立思考，因而隨波逐流，聽任體制的安排成為屠殺惡行的實行者。被稱為「屠猶輸送帶」的艾希曼甚至不認為自己該承擔屠殺責任，他主張自己只是聽命行事而已。這就是「取消文化」的可怕之處。

1961年於以色列受審時的艾希曼。圖源：維基百科

這次台灣社會包括某些學者在內的某一群體對「2023反戰聲明工作小組」四位學者的群體圍剿，正是這種「取消文化」與「平庸的邪惡」的表現。有許多人質問這些發起反戰聲明的學者以前受人尊敬，怎麼現在變成這樣？甚至用各種方式潑髒水、進行人格否定。面對「疑美」的聲音，這些攻擊者直接站在一個堅定不移、沒有任何需要質疑的角度，直接否定掉他們的言論，也否定掉他們的人格，而看似講理的發言也並非針對聲明內容進行討論，不過在捍衛自己那堅不可摧的既有認知。

近日，歐洲多地包括法國、西班牙、捷克、荷蘭、波蘭的民眾紛紛走上街頭發出反對北約、反對戰爭的抗議聲浪

台灣的五〇年代曾有一段令人聞之淒然的白色恐怖時期，在全社會要清除異己的監控體系中，影響最大、最駭人的，不是能實行逮捕、監禁、刑求、槍斃的警備總部等暴力機構，而是從制度暴力深植到人們心中的「小警總」。因為人人心中駐著「小警總」，齊戶編民，互相監控，那時檢肅匪諜，對「三合一敵人」喊打喊殺的人，才配稱作「正義之士」。才使軍事戒嚴體制得以長久維持。時隔七十年，莫非民進黨也想利用「小警總」來長期執政嗎？而那些公審「反戰聲明」的「正義之士」們，又離艾希曼有多遠呢？

又或根本不用類比。他們現在就正堅定不移地、毫不質疑地擁護官方立場，自詡正義地取消任何「疑美」的聲音。

◎作者｜魏三多（犇報政治評論員）
◎編輯｜海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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