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編按

聯合國大會第79屆會議一般性辯論於9月24日開始，並於9月30日結束。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花俊雄曾在聯合國任職近三十年，以其豐富資歷在本文介紹聯合國第九任秘書長古特雷斯在一般性辯論的開場致詞，指出世界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地緣政治分歧不斷加深，地球持續升溫，戰爭愈演愈烈，「我們正逐步走向難以想像的境地，一個有可能吞噬世界的火藥桶。」

古特雷斯直言，人們必須正視造成不可持續性的三大因素：一個有罪不罰的世界，違法和侵權行為威脅著國際法和《聯合國憲章》的根基；一個不平等的世界，不公正和不滿情緒有可能削弱國家，甚至將其推向邊緣，這是集體良知上的污點；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尤其氣候危機與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加劇了不確定性，不加管理的全球風險以不可知的方式威脅著我們的未來。

古特雷斯表示，今天的分歧和分裂實在太大。我們似乎不可能為了共同利益走到一起。但事實並非如此。9月22日至23日召開的「未來峰會」表明，本著對話和妥協的精神，我們可以攜起手來，引導世界走向更可持續的道路。世界人民在仰望我們，後世子孫也將對我們加以評判。古特雷斯呼籲人們站在《聯合國憲章》一邊，站在我們共同的價值和原則一邊，站在歷史的正確一邊。

聯合國透過開創性的「未來契約」來改變全球治理。圖源：聯合國

聯合國秘書長：面對三大不可持續性因素，站在歷史的正確一邊

◎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

聯合國大會第79屆會議於9月10日拉開帷幕。聯大一般分成一般性辯論和審議列入議程的各項議題兩個階段。一般性辯論於9月24日開始，持續到28日，並於9月30日結束。今年的主題定為「不讓一個人掉隊；攜手同行，共促和平、可持續發展與人類尊嚴，造福今世後代」。這一主題是經過廣泛協商後由大會主席決定的，許多國家元首在演講中可能會提及，但並沒有強制要求。

說是「一般性辯論」（General Debate），其實在任何演講之後並不會進行討論或辯論。不過，會員國確實有權進行回應，這通常由國家元首以書面形式提出。回應信件將寫給秘書長，由秘書長將其分發給所有會員國，在一般性辯論期間，回應聲明通常在每天結束時進行。

一般性辯論提供契機，讓各國元首或政府首腦聚集聯合國總部，討論世界性問題並闡述各國的立場。根據慣例，發言者將自願遵守15分鐘的發言時限，當發言時間結束時，紅色閃爍的燈光會悄然提醒發言者，盡管他們不會被打斷或要求停止發言。這裡的關鍵詞是「自願」，許多國家元首，甚至大多數國家元首，往往發言的時間更長。1960年古巴前領導人卡斯楚創下了發言最長的紀錄，演講時間長達269分鐘，接近4個半小時，盡管他在演講之前曾承諾盡量保持簡短。2009年已故利比亞領導人格達費發表了長達100分鐘的尖銳演講，嚴厲批評安理會及5個常任理事國。

2009年，格達費發表長達100分鐘的尖銳演講。圖源：截圖自The Africa News Network視頻

根據慣例，一般性辯論由聯合國秘書長首先發言開場，隨後是大會主席。根據聯合國約定俗成的諒解，安理會5個常任理事國不參加秘書長和大會主席遴選，但他們在秘書處各有一個副秘書長。傳統上，自1955年9月聯合國大會第10屆會議以來，巴西一直是第一個發言的國家，根據；聯合國禮賓和聯絡司的說法，在辯論初期，沒有哪個國家願意成為第一個發言者，而巴西多次主動承擔了這一角色，因此成為慣例。作為聯合國東道國，為表示尊重，美國是下一個發言的國家。其余191個會員國的發言順序則基於地理平衡、代表級別以及各國的偏好安排。除了會員國外，唯一被邀請參與的還有觀察員國—梵蒂岡和巴勒斯坦，以及在聯合國享有觀察員地位的歐盟。

圖為2023年10月10日，在位於紐約的聯合國總部，工作人員等待會員國代表投票選舉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成員。圖源：新華社

一個有罪不罰的世界，威脅著國際法和《聯合國憲章》

聯合國第九任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葡萄牙前總理）在一般性辯論開幕致詞中指出，世界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這些挑戰需要全球性的解決方案。然而，地緣政治分歧不斷加深，地球持續升溫，戰爭愈演愈烈，「我們正逐步走向難以想像的境地，一個有可能吞噬世界的火藥桶。」

聯合國第九任秘書長古特雷斯在一般性辯論開幕致詞。圖源：聯合國

他直言，人們必須正視造成不可持續性的三大因素：

一個有罪不罰的世界，違法和侵權行為威脅著國際法和《聯合國憲章》的根基；

一個不平等的世界，不公正和不滿情緒有可能削弱國家，甚至將其推向邊緣；

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不加管理的全球風險以不可知的方式威脅著我們的未來。

古特雷斯表示，世界上的有罪不罰現象在政治上是站不住腳的，在道義上是不能容忍的。今天，越來越多的政府和其他人認為自己有權獲得不受處罰的豁免卡。他們可以踐踏國際法。他們可以違反《聯合國憲章》。他們可以對國際人權公約或國際法院的裁決視而不見。他們可以對國際人道主義法嗤之以鼻。它們可以侵略另一個國家，蹂躪整個社會，或完全無視本國人民的福祉。

聯合國第九任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葡萄牙前總理）。圖源：新華社

他指出，在中東、歐洲的中心、非洲之角以及其他地方，我們隨處可見這種有罪不罰的現象。烏克蘭的戰火正在蔓延，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平民正在付出代價，死亡人數不斷上升，生活和社區支離破碎。現在是根據《聯合國憲章》、國際法和聯合國決議實現公正和平的時候了。

他同時指出，加薩是一場無休止的噩夢，有可能將整個地區拖入其中。黎巴嫩正處於邊緣。黎巴嫩人民、以色列人民和世界人民都不能讓黎巴嫩成為另一個加薩。

古特雷斯表示，哈馬斯在10月7日犯下的令人髮指的恐怖行徑或劫持人質，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為其開脫。他一再譴責這兩種行徑。對巴勒斯坦人民的集體懲罰也毫無道理可言。加薩屠殺和破壞的速度和規模是他擔任秘書長多年來（按他於2017年1月擔任秘書長迄今已達7年）從未有過的。

2015年9月30日，紐約聯合國總部升起巴勒斯坦國旗。圖源：新華社，李木子 攝

他表示，聯合國自己有200多名工作人員遇害，其中許多人和他們的家人一起遇害。他向近東救濟工程處和加薩的所有人道主義者致以特別的敬意。

他認為，國際社會必須動員起來，爭取立即停火，立即無條件釋放所有人質，並開始不可逆轉的進程，以實現兩國方案解決巴勒斯坦問題。

古特雷斯表示，在蘇丹，殘酷的權力鬥爭引發了駭人聽聞的暴力，包括廣泛的強姦和性侵犯。隨著飢荒的蔓延，一場人道主義災難正在上演。然而，外部勢力仍在繼續干涉，沒有統一的方法來尋求和平。在薩赫勒地區，恐怖主義威脅急劇迅速擴大，需要採取以團結為基礎的聯合行動，但地區和國際合作已經破裂。從緬甸到剛果民主共和國，從海地到葉門及其他地區，在長期無法找到解決辦法的情況下，我們繼續看到駭人聽聞的暴力和人類苦難。

他指明，冷戰儘管危險重重，但也是有規則的，有熱線、紅線和「護欄」。而今，我們似乎沒有這樣的規則。我們正處於世界分裂的煉獄之中。在這個煉獄中，越來越多的國家填補了地緣政治的鴻溝，為所欲為，不負任何責任。這就是為什麼重申《聯合國憲章》、尊重國際法、支持和執行國際法院的裁決以及加強人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的原因。

聯合國大會期間的萬國旗。圖源：犇報資料照

一個不平等的世界，是集體良知上的污點

古特雷斯表示，日益加劇的不平等是不可持續發展的第二個驅動因素，也是我們集體良知上的一個污點。

他指出，世界尚未從大流行病造成的不平等激增中恢復過來。在全球最貧窮的75個國家中，今天有三分之一國家的情況比五年前更糟。同一時期，世界上最富有的五個人的財富增加一倍多。世界上最富有的1%的人擁有全球金融資產的43%。在國家層面，一些國家的政府通過向企業和超級富豪大量減稅，同時減少對醫療、教育和社會保障的投資，加劇了不平等。全世界婦女和女童所遭受的損失最大。

他表示，猖獗的性別歧視和虐待是所有社會中最普遍的不平等現象。每天，我們似乎都要面對更多令人作嘔的殺害婦女、基於性別的暴力和大規模強姦案件，無論是在和平時期還是作為戰爭武器。

他說，在一些國家，法律被用來威脅生殖健康和生殖權利。在阿富汗，法律被用來鎖定對婦女和女童的系統性壓迫。他遺憾地注意到，儘管談論了多年，但性別不平等就在這個大會堂裡一覽無餘。在本周的一般性辯論中，不到10%的發言者是女性。

圖為2024年2月20日，聯合國安理會投票現場，就阿爾及利亞代表阿拉伯國家提出的要求在加薩地帶立即實現人道停火的決議草案進行表決，因美國獨家否決，決議草案未獲通過。圖源：聯合國，曼努埃爾·伊萊亞斯 攝

古特雷斯表示，聯合國安理會是由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勝國設計的。當時，非洲大部分地區仍處於殖民統治之下。時至今日，非洲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安全理事會中仍沒有常任理事國席位。這種情況必須改變。

他表示，80年前建立的全球金融架構也必須改革。在過去的八十年裡，全球經濟不斷增長和轉型。布列敦森林機構（按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沒有跟上步伐。它們再也無法提供全球安全網，也無法為發展中國家提供所需的支持。目前，世界上最貧窮國家的債務利息支出平均超過了教育、衛生和基礎設施投資的總和。而在全世界，80%以上的可持續發展目標都偏離了軌道。

他指出，要重回正軌，就必須為《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和《巴黎氣候變化協定》提供大量資金。這意味著二十國集團國家每年牽頭提供5000億美元的可持續發展目標刺激資金，這意味著進行改革，大幅提高多邊開發銀行的貸款能力，使其能夠大規模增加負擔得起的長期氣候和發展融資，這意味著通過回收特別提款權擴大應急融資，這意味著促進長期債務重組。

圖為2022年11月20日，《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七次締約方大會（COP27）達成全面氣候協議。圖源：法新社

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氣候危機與人工智能

古特雷斯表示，氣候危機和技術，尤其是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這兩大生存威脅加劇了不確定性。我們正處於氣候崩潰之中。極端氣溫、肆虐的大火、乾旱和史詩般的洪水都不是自然災害。它們是人類的災難──越來越多的化石燃料為其推波助瀾。

他認為，沒有一個國家能夠幸免，但最貧窮和最脆弱的國家受到的打擊最大。氣候災害正在給許多非洲國家的預算造成嚴重破壞，每年造成的損失高達國內生產總值的5%。

他指出，我們正朝著氣溫上升1.5度的全球極限狂奔。隨著問題越來越嚴重，解決方案也越來越完善。可再生能源的價格正在急劇下降，推廣速度正在加快，人們的生活正在因為負擔得起、使用方便的清潔能源而發生改變。可再生能源不僅僅是發電，也為數百萬人創造了就業、財富、能源安全和脫貧之路。

他表示，沒有化石燃料的未來是確定無疑的。到明年，每個國家都必須制定一項雄心勃勃的新國家氣候行動計劃──或稱「國家自主貢獻」。這些計劃必須將國家能源戰略、可持續發展優先事項和氣候雄心結合在一起。這些計劃必須符合1.5度的限制，涵蓋整個經濟。

圖為南非北開普省拍攝的南非紅石100兆瓦塔式熔鹽光熱電站專案。圖源：新華社

古特雷斯表示，我們需要一個能夠應對挑戰規模的損失和損害基金，發達國家必須履行其適應資金承諾。他呼籲20國集團國家將資金從化石燃料補貼和投資轉向公正的能源轉型，制定有效的碳價格，通過具有法律約束力的透明機制，實施新的、創新的融資來源，包括對化石燃料開採徵收團結稅。他指出，責任者必須買單，污染者必須付出代價。

古特雷斯表示，新技術的迅速崛起帶來了另一個不可預測的生存風險。人工智能將改變我們所知的幾乎一切──從工作、教育和通信，到文化和政治。他問道：「人工智能正在迅速發展，但它將把我們帶向何方？更多的自由，還是更多的衝突？是更可持續的世界，還是更不平等的世界？是讓人們更加知情還是更加操縱人們的意志？」

他表示，少數公司甚至個人已經對人工智能的發展擁有了巨大的權力，但卻幾乎沒有任何問責或監督。他強調，如果沒有一個全球性的管理方法，人工智能可能會導致人為的全面分裂──兩個互聯網、兩個市場、兩個經濟體的大分裂──每個國家都被迫選擇一方，給所有人帶來巨大的後果。

他支持，聯合國是對話和共識的全球平台。基於《聯合國憲章》和國際法的價值觀，聯合國在促進人工智能合作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聯大的兩項決議、《全球數位契約》和人工智能高級別機構的建議可以為人工智能的包容性治理奠定基礎。他呼籲：「讓我們共同前進，使人工智能成為一股向善的力量。」

紐約聯合國總部大樓牆壁上的「未來峰會」塗鴉。圖源：聯合國

站在《聯合國憲章》一邊，站在歷史的正確一邊

古特雷斯表示，今天的分歧和分裂實在太大。我們似乎不可能為了共同利益走到一起。但事實並非如此。「未來峰會」表明，本著對話和妥協的精神，我們可以攜起手來，引導我們的世界走向更可持續的道路。

古特雷斯秘書長在發言結束前提到的「未來峰會」就是9月22日至23日於一般性辯論之前在聯合國總部召開的高級別會議。峰會通過了勾勒人類發展藍圖的《未來契約》（Pact for the Future）及其附件《全球數位契約》（Global Digital Compact） 和《子孫後代問題宣言》（Declaration on Future Generations），主題包括和平與安全、可持續發展、氣候變化、數位合作、人權、性別、青年和子孫後代以及全球治理變革等。

聯合國提出變革世界的17個目標，預計用6年實現一個可能的未來。圖源：聯合國

聯大第79屆會議主席菲勒蒙·揚（Philemon Yang，喀麥隆前總理）表示，這些綱領性文件使我們走上了一條更強有力的轉型之路，共同勾勒出加快可持續發展目標進展的承諾，以開創一個更加和平、公正和具有復原力的未來。《未來契約》經歷了兩年的全球協商和密集談判，草案四易其稿，從最初200多頁的內容縮減到了幾十頁。有會員國在發言中直言，他們所做的妥協是痛苦的，但令人慶幸的是，最後各國仍然找到了「最大公約數」，為改革國際體系、重振多邊主義指明了方向。主席菲勒蒙·揚指出，前方的道路有時看似無法逾越的障礙，但它們並非不可逾越，只要人們一起行動，帶著勇氣和信念，就能克服這些挑戰。

古特雷斯秘書長以此為例表示，世界人民在仰望我們，後世子孫也將對我們加以評判，他呼籲人們站在《聯合國憲章》一邊，站在我們共同的價值和原則一邊，站在歷史的正確一邊。

◎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
◎編輯｜陳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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