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

2022年3月24日，工作人員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的歐盟總部整理美國國旗。北約、七國集團和歐盟三場峰會24日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召開。圖片來源：新華社

2022年的俄烏戰爭不僅是重大地緣政治事件，更是地緣經濟的轉折點。美西國家對俄羅斯施加了堪稱史上最廣泛、最嚴厲的極限制裁。美國及其盟國在不到三周的時間內已切斷俄羅斯各主要銀行與全球金融體系的聯繫。與此同時，美國與其亞洲盟國不再對俄出口任何高科技部件；查收俄羅斯數百名經濟寡頭的海外資產，撤銷與俄羅斯的多項貿易協定；限制其航空公司的各航班進入北大西洋空域；控制其與美、英兩國的石油交易。俄羅斯的所有境外投資在西方各國管轄範圍內遭到封鎖，其中央銀行4030億美元的海外資產（俄羅斯的海外總資產為6300億美元）也受到凍結。總體而言，目前的局勢及其影響力幾乎是前所未有。現在，除俄羅斯最重要的產品仍與世界有聯繫，這個世界第十一大經濟體如今與21世紀的全球化社會幾乎完全脫鉤。

西方經濟制裁與俄羅斯的反制措施

美西國家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主要是從金融和貿易兩個方面試圖摧毀俄羅斯經濟。在金融方面，美國最嚴厲的措施就是將大多數俄羅斯銀行排除在環球銀行電信協會（SWIFT）結算系統外。俄羅斯針對這一舉措的反制措施就是用盧布來結算天然氣交易，這個反制措施把皮球又踢回美國和歐盟國家。

全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縮寫：SWIFT。圖片來源：網路圖片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最新數據，如果沒有俄羅斯的天然氣，歐洲能撐下去的時間不超過6個月。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副主席梅德韋傑夫4月23日在即時通信軟件Telegram表示：「說實在的，連幾周都撐不過去」。普京總統宣布「不友好國家」需用盧布支付購買俄天然氣的費用，雖然這一決定引發歐洲多國抗議，但隨著結款日期臨近，歐洲部分國家態度悄悄發生了變化。

4月22日，英國財政部發布的一份文件顯示，英國已發放付款許可證，授權個人和公司向俄天然氣工業銀行及其子公司用盧布支付天然氣款項。歐盟22日也發布指導文件稱，在不違反制裁規定的同時，使用盧布向俄羅斯支付天然氣費用是可行的。

俄羅斯供應了歐盟約40％的天然氣，而德國是歐盟中俄羅斯天然氣的最大消費者，據歐盟統計局數據，俄羅斯天然氣占德國天然氣總需求的58.9％。受對俄制裁影響，德國能源價格近期快速上漲。德國總理蕭茲22日表示，對俄羅斯實施天然氣禁運並不會結束戰爭。

2019年3月26日在德國盧布明拍攝的「北溪-2」天然氣管道專案建設工地的資料照片。圖片來源：新華社、法新社

他說：「我們希望避免一場劇烈的經濟危機，避免數以百萬計的工作崗位流失和工廠永遠無法復產，這將對我們國家乃至整個歐洲造成嚴重後果，而且還會衝擊烏克蘭重建的資金來源。」德國央行22日公布最新月報預測，如果歐盟即刻禁止俄天然氣進口，那麼今年德國GDP將下降5％，損失高達1650億美元。

此外，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等國也同意以盧布結算。俄羅斯此舉穩定了其金融體系，挽救了盧布匯率。開戰以來遭受重創的盧布匯率已經回升至1美元對84盧布，接近於戰前水平。俄羅斯還進一步表示，在其他資源出口時也會考慮採用盧布結算。這是對大宗商品結算體系的衝擊，對美國的金融霸權是一個很嚴峻的挑戰。

盧布挑戰美元霸權主導的國際金融秩序

這是3月24日在俄羅斯首都莫斯科拍攝的盧布鈔票和硬幣。圖片來源：新華社，記者白雪騏攝

為了穩定盧布匯率，俄羅斯央行還以1克5000盧布的價格購買黃金。此舉除了有向市場釋放銀行足夠流動性的考慮外，也向外界釋放信息，即盧布背後是黃金和自然資源作為後盾的，畢竟有實物支撐的貨幣不會差到哪裡去。這對美元主導的國際金融秩序也是一次體系性的顛覆。

在二戰後的布雷頓森林體系中，只有美元是跟黃金掛鉤的，其他國家貨幣則與美元掛鉤。1971年美元與黃金脫鉤以後，美元與石油掛鉤，美元仍然是基準貨幣，其他國家的貨幣都是參照美元浮動。盧布與黃金掛鉤的先例一開，美元的地位將受到威脅。當然，盧布與黃金掛鉤也很艱難，因為這取決於俄羅斯的黃金和外彙儲備是否能支撐。美國現在就是在等候俄羅斯耗盡自己的外彙儲備。

總體來看，美國的經濟制裁措施前所未有的嚴厲，但在經濟相互依賴的時代，制裁本身也會對冷戰後形成的全球化體系造成很大衝擊。美國在阿富汗的撤退已經透支了其在全球的政治安全信譽。此次凍結俄羅斯央行的資產和黃金儲備，使得美元霸權得以建立的金融信譽也連帶受損。

政治猜忌與能源依賴造成的制裁尷尬

經濟相互依賴的程度和方向要與自身的外交和政治目標相契合。我們可以從歐盟這次在經濟制裁上的尷尬處境，看到這種不匹配造成的後果。歐盟國家在能源供應上高度依賴俄羅斯，但是其外交政策又不是建立在接納俄羅斯作為西方世界一員的基礎上。政治上的互相猜忌和不信任，與能源上的不對稱依賴，造成歐盟在此次經濟制裁中的兩難境地。

要維持對俄羅斯這樣的大國實施制裁，美國不僅需要動員北約的盟國，還要團結非西方國家。儘管在聯合國大會上有141個國家譴責俄羅斯，但棄權的35個國家卻占全世界人口總數的一半以上。七國集團（G7）發動了制裁，但二十國集團（G20）中的中國、印度、沙特阿拉伯、南非、墨西哥、阿根廷、和土耳其等都沒有加入制裁陣營。

經濟制裁讓俄羅斯人更團結

圖為2019年普京年度記者會現場。 圖片來源：俄羅斯媒體

美西國家的制裁當然嚴重影響了俄羅斯的經濟及其對烏克蘭戰爭的能力。但是經濟制裁的痛苦無法改變普京政府這個高度個人主義政權的行為，畢竟他已經承受住自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以來8年的制裁。烏克蘭對俄羅斯國家安全的重要性讓普京不會對制裁做出讓步。對於俄羅斯這個經濟上相對自給自足的國家，制裁不僅不能讓它屈服，反而促使全民敵愾同仇團結在政府的周圍。

因此，在普京對烏克蘭採取「特別軍事行動」所激起的極限制裁，非但沒有動搖他的統治基礎，反而使他的聲望上漲到80％左右。普京的團隊和普京一樣，認為蘇聯的解體是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拜登說，要對俄羅斯實施極限制裁，把它打回石器時代。這讓普京的團隊相信即使沒有烏克蘭戰爭，美國也不會放過俄羅斯。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們會團結在普京的周圍頂住極端的壓力，扛過極限制裁。

這是1月26日在俄羅斯首都莫斯科拍攝的克裡姆林宮和聖瓦西里教堂。圖片來源：新華社，記者 白雪騏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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