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臻:從白色恐怖走來的左翼詩人施善繼,或左翼的詩心

By 馬臻 / 2021-11-24 17:48:10 /
毒蘋果
左翼
摘要:

施善繼一生寫詩有兩個高潮期,一是1965-1972,以現代主義詩歌風格為主,二是1975-1985,以左翼的現實主義詩歌風格為主,帶有強烈的關懷和批判精神。施善繼在70年代中葉以來的詩風轉變,是左翼詩歌史的流脈呈現,是一個可貴的案例,提供不少學習和反思的經驗。

◎文章來源:馬振衣的書房
◎作者:馬臻


xxx施善繼,1945年4月6日出生。台灣作家,左翼詩人,社會運動家,兩岸犇報「毒蘋果札記」專欄作家。

詩歌當然是最令人著迷的文學體裁。浩瀚豐遂的古典詩歌就不用說了,即使是中國百年的新詩史,回想起來也是跌宕起伏、氣象萬千。

不過這些年我自己對現代詩歌的關注度在下降。之前加入過的幾個詩歌群都已退出,朋友邀請加入詩歌興趣小組,也一概拒絕。倒不是不愛讀詩了。只是因為覺得詩歌很複雜,而當下的詩歌及其話語體系,又五花八門,「道術將為天下裂」,幾乎沒有統一的標準,無數想法和理念都是各執一詞,言之鑿鑿,看似道理深奧,卻又太餖飣瑣碎。站高了看,形同盲人摸象。因此,我願意把詩歌嚴格限定在自我的私人興趣範圍內,幾乎不願再談任何關於詩歌的話題。雖然,也難免看一些當下的詩歌作品和評論。

收到《施善繼詩全編》,和其他很多的手邊書一樣,扔在雜亂的辦公桌上,偶爾抽出來翻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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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詩全編》是台灣詩人施善繼一生詩作的集合。施善繼老師生於1945年台灣省彰化縣鹿港鎮。60年代中期開始寫詩,斷斷續續綿延至今。讀這本《詩全編》,可以發現他一生寫詩有兩個高潮期,一是六零年代中期到七零年代初,具體是1965-1972,以當時流行台灣的現代主義詩歌風格為主,但1972年已經有了現實主義的影子,詩風在悄然轉變;二是1975-1985,這個時期詩風有了巨大變化,以左翼的現實主義詩歌風格為主,帶有強烈的關懷和批判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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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來看,施善繼的經歷很有意思。他橫跨了台灣詩壇的兩個時期,六零年代的現代主義時期,和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現實主義(較為現實、較為明朗而已,並非真正的現實主義)時期,當然,後一時期或許也可以稱之為現代主義的矯正和轉化時期,當時的詩壇,對古典的借鑒傳承在增強,對現實的關注在強化。不過,這還不是他的特殊之處,他的特殊在於,他是從現代主義那種耽溺於個人的內心想像的美學中沉浸過來的,又從與現實基本無關的詩歌風格中抽身而出,進入了左翼的現實主義詩風行列,這就與余光中、洛夫等人後期的「現實」詩風有了不同的思想和風格取徑。

從這個角度來講,他中後期的詩歌當然好讀一些,內容也廣闊成熟一些。不過,我也並不討厭他前期的詩歌。如一九六八年的《贈——給菲莉莎》、《銀河的變奏》,一九六九年的《三月的黃花》《水鄉》《風雷組曲》等,這些詩歌介於前期的晦澀與後期的明朗之間,在我的閱讀印象裡,比較清新。十幾年前,我完整地讀過大陸出版的《余光中集》(九卷本),後來也讀過《陳映真全集》,這兩位作家都曾撰文點評過施善繼的詩。這會兒寫閱讀隨感,也不再去翻看兩位作家的文集求證了。總之,印象裡,余光中聚焦於「美」,對施善繼的詩歌風格、遣詞造句有肯定,也有批評;陳映真立足於「現實」之批判,對施善繼後期的詩風多有表揚和闡發,並寄以希望。

這倒讓我想起,如果拋開其他的因素不談,僅僅是從詩歌寫作風格本身而言,我心目中較為理想的方式,是將陳映真深度的現實關懷和批判精神,與余光中、洛夫式的對詩美的求索結合起來,或者,更為明確地說,是用陳映真深度的現實關懷和批判精神,來改造余光中、洛夫式的詩歌美學。余光中和洛夫在後期的某些階段,也提倡過對歷史、現實的關注或呈現,但是,他們的那種視角是一般化的、平面化的,對所謂歷史和現實的呈現,看似林林種種很龐雜,觸及了諸多話題,但其實比較膚淺,並沒有真正直面現實核心、切入歷史深處的能力。回望余光中自《在冷戰的年代》《白玉苦瓜》以降的諸多詩集,以及洛夫中期以致晚期的《漂木》以來的諸多創作,雖然都試圖在某種程度上回到歷史現實,在詩藝和語言上都頗富才華,但是思想比較平庸,大多是以一般化的、乃至還是現代主義的視角來「批判」、呈現歷史現實。

xxx2019年11月26日,施善繼於泉州洛陽橋留影(圖片來源:施善繼提供,攝影:羅崗)

這種批判或者呈現,與一般公眾眼中的視角期待並無不同,往往比較膚淺,而在這幾十年的詩壇成為一種潮流之後,尤其顯得重複、單調、繁瑣,變成了一種人云亦云、並無真正批判和洞察力的寫作,無法命中時代的心臟。當年我讀洛夫晚年的長詩《漂木》,一方面驚異於詩人到了老年依然不曾衰退的語言才華,這種才華頗有銳利之氣,至少比中老年以來的暮氣的余光中要「銳利」一些;但另一方面,又深深的感覺到,《漂木》中對於歷史和現實的觀照,看似話語繁複深邃、內容豐富多樣,其實概括起來,還是一些現代主義以來的老調。詩人無法提供一種新的洞察時代的視角。那個「漂木」背後的老詩人,徒然有一肚子詩藝才華,但他觀察和呈現的視角、他所立足之處,和早年並無不同。

回到施善繼老師這裡。讀他的《詩全編》,之所以要胡亂扯上余光中洛夫之類,是因為想在這種對比中,凸顯施善繼的路徑之獨特處。他在七十年代中期以來轉向現實主義詩風,這種現實主義,又漸漸體現為左翼的某種現實批判,對底層勞動大眾的觀照、對身邊平凡人的生活悲歡、對時代的政治民主的關注,林林總總,都呈現在他的詩中。這一點已有陳映真先生做了長長的評論,我無須囉嗦。我只是在讀《詩全編》時,腦海裡一陣一陣閃過百年來很多的左翼詩人,從郭沫若、蔣光慈、殷夫等等,到後來的艾青、田間、胡風、綠原、阿壟、魯藜、彭燕郊、曾卓,到牛漢、賀敬之、郭小川,以至於昌耀(與一般的意見可能相反,我覺得昌耀在某種意義上仍是左翼的),那些左翼視野下,對歷史和現實的種種觀照一一浮現在我的腦海,而施善繼中期以來的部分作品,應該也是屬於這一條流脈上的波瀾。

我特別注意到,在這本《詩全編》中,有多首作品發表於1978、1979年的《夏潮》雜誌上。《夏潮》是那個時代台灣省標誌性的左翼雜誌,這個細節向我們展示出,施善繼與台灣左翼思想文化的深度聯繫。在台灣,白色恐怖的戒嚴時期,左翼的思想文化當然在鎮壓和禁絕之列;1987年台灣解嚴,但是多年的反共宣傳教育,一仍其舊,延至今日,真正的左翼革命者和左翼革命史,仍然是被歧視和妖魔化的,前些天讀台灣青年作家朱嘉漢寫的長篇小說《裡面的裡面》,一方面感到作者的膚淺、扭曲和可笑,以及一種無法自覺的無恥;但是另一方面又深感那種對左翼革命的歧視和扭曲,已經進入了他們的「裡面的裡面」,變成了他們意識乃至潛意識中的一部分,真是淪肌浹髓、刻骨銘心。處在這樣一種獨特的環境中曲折發展,台灣左翼的思想文化,既有其特點,但也有其不足,難以深入現實得到更廣大的社會影響,獲得更深入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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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回望百年以來的左翼詩歌史,不過是想給施善繼的詩歌書寫定位。在我的閱讀體驗中,左翼詩歌書寫固然創造了一大批經典的詩人詩作,成為中國百年新詩史最重要的傳統之一,值得後來的詩人認真學習。但是,也存在需要反思改進的缺點。一,左翼的視角,讓詩人的眼光和心態「向下」、「下沉」,關注底層百姓和現實,打開了另一重現實和詩意的可能性,但是有時候,這種下沉又是浮於表面的觀察、同情和呈現,缺乏深度的洞察和提煉,失之於淺;二,以現實主義為主的詩風,在詩歌語言上力求貼近現實大眾,有時候藝術上的錘煉並不夠,失之於粗;三,左翼詩人本身,往往無法將深度的「自我」挖掘和「現實」的批判融合起來,對自我內在的體察和探索不夠,也就不能運用主觀的精神力量,來更深刻地反映外在的歷史現實,創造出真正深刻豐遂的詩意詩境。

七月派的詩人、理論家胡風曾說,「現實主義者的第一義的任務是參加戰鬥,用他的文藝活動,也用他的行動全部」,讓詩情「跳躍在時代的激流裡」。他堅持在創作主體與創作客體相生相剋的搏戰中充分發揮主觀戰鬥精神,揭示人民「精神奴役的創傷」,尋求將歷史激情轉化為「美學欲求」,讓詩的社會學內容獲得「相應的、美學上的力學表現」。這種思想值得珍視。

在我的理解裡,胡風的表述至少表明一個重要的左翼詩學思想,就是詩人必須對自我的「主觀」進行更為有力地洞察、錘煉,要與自我進行有力度的「戰鬥」。而他深受魯迅影響而提出的揭示人民「精神奴役的創傷」的觀點,其實也可以反過來說,那個「精神奴役的創傷」,之所以能讓詩人深深地體察與揭示,也表明了這個創傷,同時深深存在於詩人的主體內部。

我以為,百年以來的左翼詩歌中,真正有力度的好作品,大多或多或少的具有這種特徵,不獨胡風或七月派為然。正如艾青那句通俗的話所說的:「個人的痛苦與歡樂,必須融合在時代的痛苦與歡樂裡;時代的痛苦與歡樂也必須糅合在個人的痛苦與歡樂中」,「詩人的憂鬱是人民的憂鬱」。我們不一定要把這個東西標誌為胡風的術語「精神奴役的創傷」,或者標注為艾青式的「憂鬱」,越過這些術語的表面,也許我們能夠領會到一種深遠的悲憫、痛苦、彷徨乃至憂傷,一種深廣的人與人之間具體而又深邃的聯結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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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視角來說,施善繼在70年代中葉以來的詩風轉變,是左翼詩歌史的流脈呈現,是一個可貴的案例,提供不少學習和反思的經驗。如他的《我們的弟兄》組詩,寫無證駕駛的小搬運工、退役軍人、木工匠等等「弟兄」,具有左翼詩歌的熱烈情緒,表現的內容自然而「粗糙」,在當時的詩壇應該是一股清新的溪流,也成為他的詩風轉變之後的一種標誌性的情懷、情緒;接下來的《新竹》《又一戶人家,走了》等詩,反映現實,也奔湧著熱烈的關照和批判現實的精神。如他1978年的《民主假期》,放到當下,依然是對台灣民主的諷刺:

明天,會在民主宣傳車的喇叭聲中醒來
明天,會在民主宣傳單的派發聲中醒來
明天,會在民主自辦政見發表會的廣告中醒來
信箱裡塞滿民主歡愉的呐喊
小朋友把那些紙折成飛機
讓民主自由飛翔,看誰折的民主
飛的高、飛得遠,飛的更高、飛的更遠
……
把民主紅底白字的布幔綁緊
讓民主牢固,在強風中陣陣嘶嘶震響
這些是電影招待券、味精、香皂、牙膏
這些總共五票一千元
這些是民主假期額外的奉獻
送者經濟受著實惠
「你不嫌棄的話,
請不要客氣,請不要客氣。
你不嫌棄的話,
真謝謝你,真謝謝你。」

這是詩人在詩風轉變、價值觀轉變過程中的自然體現。但是,這種直面現實的情懷抒發和現實批判,如果一直寫下去,就會面臨重複的平面的危機。這種危機是左翼詩歌書寫所共同面臨的。我們會注意到,施善繼在詩中的抒情用語,固然懇摯真切,但往往使用的是直接的籲求、期待式的句式,多用的是明亮直白的同情或直接銳利的批判,少了那麼一份「糾結」和「矛盾」的力度,少了一點艾青或七月派式的「憂鬱」,少了刀刃向外又向內的那麼一種鋒利。

此外,左翼詩歌書寫中,向下的底層視角、民眾視角、階級視角固然不可缺少,但是如何讓這種視角和立場變得更加深刻、有力、靈活,能夠更加富有深邃的洞察力,真正能夠做到「向下超越」,則是對詩人的一大挑戰。在這方面,百年左翼詩歌史,既有過成功,也有過失敗。艾青和七月派的部分成功的作品之中,往往用清新的筆觸描繪出底層的內在風格神韻,形成一種獨具左翼精神魅力的詩意,樸素動人。可見,左翼的立場如何化為簡潔凝練的詩意,需要精神和藝術上的反復鍛打。

我以為,對於左翼詩人而言,思想情懷和詩歌藝術二者不可偏廢,思想情懷的深刻是骨骼,而藝術上的語言神思是血肉。語言神思的華彩,說到底還是需要思鄉情懷的深刻來引領的,在這方面,我注意到,到了八零年代初葉,施善繼已經將他的左翼情懷的基本要素表現出來了,但是,這一視角和情懷在接下來的書寫中沒有得到深化。

我想,這可能是1985年之後,詩人就中斷了詩歌寫作的一個重要原因吧。等到他再一次寫詩,已經是一九九二年了。此後斷斷續續有所寫作,風格多樣、內容各異,但是,沒有再像前兩個階段那樣,呈現出集中的高潮。他1992年之後的《樹蛙》等詩,似乎在堅持中期的左翼政治現實書寫的基礎上,部分汲取了早期的一些詩歌寫作經驗,詩意上似乎更有彈性。但在這一階段中,他的詩意與詩思,部分地流入了他後期開始撰寫的《毒蘋果札記》《毒蘋果札記二》等融合了散文、散文詩和雜文的表達之中。

xxx《毒蘋果札記2》,2019年出版,出版:人間出版社。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思維方式和表達方式。讀《毒蘋果札記》的部分作品,有時候我會感到,這或許是在詩歌之外,更適合施善繼的書寫方式。他的劄記,短小、精悍,往往從歷史、現實、記憶中的一些小事或細節出發,進入歷史現實的批判之中。筆法則融合了敘事散文、散文詩以及雜文的筆法,文中帶刺,聯想縱橫,簡潔明瞭。恰恰因其小,而顯得短小精緻,尖銳犀利。又因為在這個「小」之上躍動著歷史現實的聯想,因而,「小」可以抵達「大」,合而觀之,不啻為台灣社會、文化的一種獨特映照,自有一份大的歷史洶湧其中。雖然沒有那些販賣流行於文壇的文章那麼高大華麗,但因為作者思想視角、觀察視角的獨特,因而具有獨特的風格和作用,可能比一般的泛泛然介紹台灣文化的所謂書籍,更深刻別致一些,也更適合我這樣的讀者茶餘飯後翻上幾則,會心一笑。

左翼的思想視野,當然還是湧動在他晚年的詩歌和毒蘋果札記中。或許是時代越來越複雜了吧,有時候我會覺得,施善繼在毒蘋果札記中所創造的表達方式,比之於詩歌,或許更適合他自己的思想情懷的表達。但讀施善繼中年的詩歌,玩味當年那樣一顆左翼「詩心」,我其實是頗為懷念的。那種圓潤而明朗的左翼情懷,在一個變換了的時代中,仍是一種值得期待的詩意、詩境,自有其樸素動人處,能給這個既繁華又荒蕪的時代,增添堅實而樸素的色彩。

在我看來,真正左翼的、既有階級人民又不僅僅是階級人民的視角,仍然是詩歌中能夠提供新鮮的洞察力和批判力,提供新的深厚的抒情與哲思的來源之一。近數十年來,這一立場和視角在不斷瓦解和變形,新的現實、新的詩壇,已經無法找到真正體察人民、融入人民的新路徑,簡單的底層寫作也大多是一些孤零的哀鳴、歎惋和批判,沒有呈現出新的堅實的美學風貌,創造出新的詩歌風景、靈魂景觀。大概左翼詩歌如果要得到創造和重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中國的新詩漸漸形成較為統一的交流的標準,也還要很長的路要走。施善繼在台灣屬於他的歷史階段和地域中,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我倒是滿懷期待的注視著新詩的明天——這是一片多麼蓬勃、淩亂而又荒蕪的花園啊!

今天是1921年9月25日,是中國左翼旗手魯迅誕生140周年的日子,抄一首施善繼的關於魯迅的詩,略表紀念:

暫且借一下陌生人的墳塋
倚背
拍一張只拍一張
對準入鏡正襟危坐

土堆上蘆薈與荊棘如是洶湧
您濃眉深鎖
去到遙遠的好地獄良久
良久我老夠不著

昔照黑白漸漸泛黃而我
緊緊握住一冊九萬四千餘字
舊版方才刷印的新新《彷徨》

吃了午飯就將歸返台灣
您原地立於石雕目送
看著我頻頻揮手

這首詩題作《再見廈門》,不過,我覺得也可以叫做《魯迅與墳》。在傳統左翼的文學書寫似乎已經進「墳」的時期,不知為何,我們想起這位左翼的旗手,這位「民族魂」,既有「舊版方才刷印的新新《彷徨》」的感觸,又難以遏制地預感到魯迅筆下「這是東方的微光,是林中的響箭,是冬末的萌芽,是進軍的第一步,是對於前驅者的愛的大纛」的左翼詩心。

xxx2019年6月12日,施善繼於長白山天池留影,位於吉林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安圖縣。(圖片來源:施善繼提供)

◎作者:馬臻
◎本文經作者授權轉載,原文刊於微信公眾號「馬振衣的書房」
◎文章原標題:施善继,或左翼的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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