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2 幸不幸

有幸處於台灣戒嚴時期，覓讀禁書嗜成癮癖，如今舊憶縷縷，過往散頁淩亂摺疊。

有幸夾雜著不幸。有幸偷窺禁忌，不幸的禁忌時常殘缺難全。山寨書商賺錢之餘，自危不越雷池害及性命躲過法眼，於是剪裁刪削，挖洞跳空。跳過空子繼續往下讀去……竟也讀出現代史雖不整全，卻差強人意的拼圖輪廓。

外版（日文）書用黑色筆塗汙，用黑色筆塗烏，怎麼辦，拿近鏡燈泡貼著光照，從反面辨讀，但往往均為徒勞。既然如此，便縮手停買，斷讀？不會的，尋禁書痴勁執迷不悟。

逐漸把不同形制的山寨版清除，有些傷感，迎接舊的不去新的要來，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被留住了。這冊書理應是一九三七年七月，上海三閑書屋的拷貝，難得它用線裝，耐翻。另一留住的因由是，它後記的絕大部分被斷了尾，尾大不掉此處恰恰尾大而掉，當年「中央黨部禁止新文藝作品」查禁149本的書單，這份書單當今可在《魯迅全集》完整追索查找。留住山寨版，終於可以明證“中央黨部”往昔的英明、練達、神通廣大與鋪天蓋地與疏而不漏。

絕對珍稀《魯迅自選集》，本島幾人持有？私藏的這冊單本，雖自序闕如，直排繁體魯迅自選的22篇，浸透著他不渝，“為人生，並且要改造這人生”的執念。

（圖／網路圖片）

（圖／網路圖片）

2021.1.21 不倫不類

圖為亞洲週刊供網友免費下載的「蔡英文龍袍照」。(圖／亞洲週刊)

香港某期時論性周刊，把台灣今朝女總督，披上虛裝皇權的黃色鳳袍，封面故事一番，因為引不起興致，省略了從圖書館閱覽室書架上取下閱讀，讓之繼續就著空調，冷冷靜靜保持靜態。

香港隔海相望，對台灣進行政治觀察，當然無任歡迎，但會評啥論啥，怎麼評如何論哭笑由它，只要不徒托空言，評了白評論了白論。周刊一星期七天轉瞬即逝，下一個新生產的封面故事，注定要遮蔽這個形同廢紙的舊故。

一襲黃袍加身不言而喻專制擅權，乃封建餘孽。黃袍、專擅、封建，浮想聯翩不著邊際。為什麼沒讓實際身份，擔任後殖民時期的總督，量身裁製西式女款的燕尾服，讓伊上朝不犯嘀咕。人家小姑區區，戰戰兢兢連任兩屆不過八年，眾目昭彰歷史斑斑，能賣國嗎？誰讓這裡是國！賣與不賣此地非國。奇思妙想無傷大雅，追捕幻影允許，國只好去夢裡賣囉。

若言總督小姑，將之比附成中國史上唯一的女皇；或清咸豐帝奕詝之妃，同治、光緒兩朝實際最高統治者慈禧太后，除去不倫不類已適當形容。又况歷史中國的兩位女領導，她們的衣冠服飾，符合彼一湮遠年代的統治權貴時尚潮流。

統治台灣的政權，心知肚明內在的買辦性質，理當有彰顯伊們外觀的閃爍看點。

2021.1.31 損失

彭君惠贈他久藏的《周作人文類編》（全十冊），洋洋大觀。是鐘叔河先生耗盡十年漫長歲月光陰編成，這樣一件匯聚勞心獨立巨作，令人百般佩服肅然起敬。

書架上的《周作人先生文集》25冊，早購於1982年，台北里仁書局據上海原版影印，保存原貌，卻不適閱讀，字體忽大忽小，製版不求精細認真，許多地方模糊不清，既買之則苦苦讀之不忍棄之，40年前飢無食擇乖乖就範。

《知堂回想錄》裡，處處開天窗，讀到那個宛如陷阱的空白處，閉目養神掉進遐思，停頓中斷換氣，莫名其妙往下續。天窗誰開的呢，鐵定出版社自己的預設，無需送審有關單位責成，反而疑團由讀書人理順消化。

買小樂趣，讀大樂趣。小樂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大樂趣布滿蹊蹺混雜欺蒙。

《周作人文類編》出版於1998，許多「未收入自編文集」的文章，編者辛苦網羅渾身解數。閱讀純然是個人知與趣的尋索，若又躉得微言大義的點染，樂不可支動際無極。

鐘叔河在《知堂美文選》的序首這樣說：「魯迅在答復斯諾問中國最優秀的散文作家是誰時，也把周作人排在第一，排在林語堂和他自己之前。」

不讀周作人，可能會是一樁意外白白的損失。

周作人（1885年1月16日－1967年5月6日），中國現代散文家、文學理論家、評論家、詩人、翻譯家、思想家，中國民俗學開拓人，新文化運動代表人物之一。（圖／網路圖片）

2021.2.1 仿儒與假士

「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

「儒者有的可以親熱而不可以脅制，可以接近而不可以逼迫，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侮辱」。他對居處不求過分，對飲食不求豐富，如果他有過失，可以婉言分說，卻不能當面斥責。儒者的剛毅精神有這種樣子的。

上引兩處對照原著與譯文，典出《禮記〈儒行〉》。供如今街巷鬧市自命與自詡仿儒與假士，共栖事主途為之塞，汲汲營營迫不及待合謀去中氛圍，實則權謀輪流掏空淨盡島之稅財。

《禮記》編成於西漢前期，距今兩千餘載，拿來照妖嫌舊嫌朽，非也綽綽有餘適切適巧。

幾日前，避難美國15年的御醫，媒體喧騰彼因自行消失，成了那幾天翻吵的新聞，彼之家屬在被訪的鏡頭裡，回答類如「士可殺不可辱」一句。這個話音裡的「士」，應與上方引文裡的「儒」同質。然而這樣一句，是無可奈何的嘆息嗎？仿佛又不是，這樣的一句，並不足以詳細道盡它背後故事，若隱若現俳優妾妓枝蔓牽連編織的欲豁淵藪。

「士可殺」人盡皆知。這種發生在海峽此岸1950以迄解嚴的年代，鬼神共泣的斑斑哀歌，「不可辱」也寧非空泛。

2021.2.11 過年三物

年節放假七天，儲備生鮮多走了幾趟市場。雞提前訂了，過年這一隻得預付訂金，憑單取貨。清早剛剛開市，攤子上解體分類鋪排的數量，比平時都少。咋了？怕堵，雞車不願回頭。自禁絕攤上割喉現宰，批回的群裸，一股腦全浸入冰水槽，降溫保鮮，喔喔，這麼辦也吃了好一陣子。後來改成前訂，情商不泡水，擺冰箱待取。反正吃的絕對是雞肉不假，今日凌晨上游集體宰殺，下游批回街巷零售的今日之雞。若問今雞滋味？不過爾爾。

採買豬油時，不意瞄見了一大袋，處理乾淨靜靜擺放在透明玻璃冰櫃裡的什麼。脫口問了，豈料竟是大腸。除夕，隔壁油湯不營業。那可以賣嗎，好呵，250元成交。一袋總有七、八斤滿來溢去水水湧動的非固體物，不好提硬著頭皮提，把意外的驚喜提回家。依照小陳吩咐，在爐台上立刻進行入門後前置作業，要怎麼吃，先冰凍起來慢慢再想。豬小腸易得，豬大腸夢寐難求。市面上的滷大腸，蚵仔麵線，九轉迴腸，全用省產豬大腸作料！只有賣的人自己清楚來路。

荸薺一斤90，買蛤蠣時順手拜半斤。荸薺嘉義農產，蛤蠣則來自外傘頂洲。這個老攤子，原來女主賣了半輩子，染恙後現在由一對母子接手。幾尺小攤養過兩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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