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抗議活動的人群。

美國經濟筆記：抗議活動折射美國經濟社會問題

美國多地近日因佛洛伊德事件引發抗議活動，雖然其直接原因是美國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問題，但在新冠疫情肆虐的當下也折射出美國財富分配不均、空前失業潮等嚴重經濟社會問題，並對美國經濟重啟造成威脅。

社會財富分配不均

基尼係數是經濟學家最常用的衡量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方法。2018年美國基尼係數攀升至0.485，貧富差距創50年來新高。美國最富有的10%家庭佔美國全部家庭淨資產的近75%，而這其中以白人為主要構成。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前局長也表示，新冠疫情正以不成比例的速度嚴重威脅有色人種。有色人種社區感染率較高的原因是經濟水準低下，居民極大依賴公共交通，很難保持社交距離且醫療服務普及率低。

分析人士認為，佛洛伊德事件像一根導火線，讓很多在新冠疫情中深受傷害的非洲裔美國人的不滿情緒集中爆發，其癥結在於包括工作、教育、醫療機會在內的貧富差距和社會階層差距過大、少量人掌握大量財富等經濟問題。

失業潮來襲

自疫情在美爆發以來，聯邦政府採取了加大社交距離等措施，各州的「居家令」並關停不必要運營，導致經濟大面積「停擺」。截至目前，雖然大部分州陸續分階段重啟經濟，但多數企業仍處於關停狀態，而且由疫情帶來的供應和生產中斷並非短時間內可以恢復。

在這一背景下，美國經濟大幅下滑，數以千萬計美國人失業，形成空前失業潮。美國商務部資料顯示，一季度美國國內生產總值按年率計算下降5%。勞工部資料顯示，自3月份以來，美國已有接近4300萬人開始申請失業救濟。5月份，美國失業率從14.7%的歷史高點下滑至13.3%，但分析人士指出，這一數字存在「錯誤統計」，美國實際失業率可能高達16.3%。

失業率高企的背後，是每一個美國人和每一個美國家庭。由於被迫居家，大量美國人停職停薪，導致基本生活出現困難。尤其是對社會底層的人來說，失業意味著失去必要的生活來源。長達數月的疫情積聚了大量的困難和「負能量」，很多美國人借佛洛伊德事件宣洩不滿情緒。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非洲裔美國人和白人就業差距正在拉大，令本已生存艱難的黑人群體不滿情緒更加高漲。資料顯示，今年4月份，非洲裔美國人和白人失業率分別為16.7%和14.2%，5月份則為16.8%和12.4%。

我不能呼吸。

抗議示威加大經濟復甦阻力

新冠疫情對美國經濟造成重大打擊，而抗議示威活動使經濟復甦更加艱難。一方面，示威人群聚集加大疫情防控難度，可能導致疫情加速蔓延和再次傳播。另一方面，本已復工的部分城市因抗議活動而開始宵禁，對服務業等形成二次打擊。　　

從行業來說，抗議活動對餐飲業和娛樂業等服務行業景氣度構成直接影響。大量商店、餐館遭破壞，躲過了疫情衝擊的中小企業又遭遇暴力行為，嚴重挫傷企業和消費者信心。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認為，美國經濟復甦進程將取決於人們能否確信外出安全。而疫情疊加暴力衝突加大了戶外活動的危險性，導致經濟復甦前景更具不確定性。

眼下，隨著抗議示威活動持續，美國經濟前景、疫情形勢和政治的不確定性都在上升。美國國民證券公司首席市場策略師阿特•霍根指出，抗議活動繼續席捲全美，數十天來未收到任何有利消息。

近年來美國員警對非洲裔暴力執法事件回顧

美國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市一名非洲裔男子喬治•佛洛伊德5月25日因遭白人員警粗暴執法致死。儘管4名涉事員警遭解職，但該事件在全美多個城市引發抗議示威。

美國媒體指出，這是2014年非洲裔男子加納在紐約被白人員警「鎖喉」致死以來，又一起員警針對非洲裔的種族歧視醜聞。民主黨總統競選人拜登表示，佛洛伊德之死不是偶發事件，說明美國社會存在「系統性非正義」。

美國是一個由移民組成的多種族、多元文化的國家，種族歧視一直深深植根於美國的歷史與現實之中。白人員警針對非洲裔暴力執法問題僅是美國社會種族問題的一個縮影。過去6年，美國就發生了數十起員警對非洲裔暴力執法事件，其中主要包括：

2014年7月17日，紐約非洲裔煙販加納被白人員警「鎖喉」致死。同年12月3日，紐約地方法院大陪審團決定對涉事員警免予起訴。這一裁決引發紐約市持續多日的大規模抗議示威。

抗議者的手臂。

2014年8月9日，密蘇里州弗格森市18歲非洲裔青年布朗在沒有攜帶武器的情況下，遭白人員警威爾遜攔截搜查並開槍打死。同年11月24日，密蘇里州地方陪審團宣佈威爾遜被免予起訴。隨後，美國百餘城市爆發抗議示威，部分地區演變為暴力騷亂。美國《赫芬頓郵報》刊登的一篇文章說，弗格森事件是美國存在系統性種族歧視的最新證據。

2014年11月22日，12歲非洲裔少年賴斯在克利夫蘭市一個遊樂場揮舞玩具氣槍時被白人員警勒曼開槍射傷，隨後因傷勢過重去世。2015年12月，當地一個大陪審團認為這起事件中存在諸多「誤會」，裁定勒曼無罪。《華盛頓郵報》刊登的統計顯示，種族是導致美國員警濫用開槍權的主要因素之一。

2015年4月12日，25歲的非洲裔青年格雷因非法攜帶刀具在巴爾的摩市西部街區遭到警方盤查，他在試圖逃跑時被警方控制並逮捕，在被押入警車的過程中脊椎嚴重受傷。一周後，格雷因傷重死於醫院。格雷之死引發巴爾的摩民眾憤怒抗議，示威一度演變為大規模騷亂。《紐約時報》評論說，「格雷成為這個國家員警暴行的最新象徵」。

人們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白宮前抗議。

2016年7月5日和6日，路易斯安那州、明尼蘇達州先後發生白人員警槍殺非洲裔事件，導致兩名非洲裔身亡。事發後，美國主要城市爆發大規模示威活動。聯合國非洲裔問題專家工作組主席松加三世曾發表聲明表示，美國員警對非裔美國人過度使用武力的現象之所以經常發生，就是因為「缺少對此類殺人事件肇事者的問責」。

2018年3月18日，加州薩克拉門托市一名22歲的非洲裔青年克拉克被警方誤認為「危險分子」，在其祖母家的後院身中8槍死亡。事後，警方僅在克拉克身上尋獲一部手機，並未發現任何槍支。該事件引發多方抗議。加州民主黨眾議員芭芭拉•李表示，加州長久遺留下來的「種族臉譜化」與員警暴行問題亟須改變。

2018年11月22日，阿拉巴馬州一家購物中心內發生槍擊案，21歲的非洲裔男子布拉德福德在幫助其他顧客脫離險境時，被警方視為槍手而打死。律師本•克朗普說，布拉德福德無辜喪命再次證明「非洲裔男性僅因膚色就被視作威脅而遭槍殺」。

一名美國黑人的「呼吸簡史」

6月9日，在員警暴力執法後死亡的美國非洲裔男子喬治•佛洛伊德在他生活多年的德克薩斯州休士頓市下葬。

他死前「我無法呼吸」的懇求，在大選年和新冠疫情中，把美國帶入「痛苦時刻」，將長久地載入美國當代史。

重大事件的觸發點，常來自普通人。也許因為太普通，這些人往往只在歷史上留下符號般的名字。佛洛伊德就是這麼一名生活在美國社會底層的普通黑人。雖經媒體多方挖掘，但親友口中的佛洛伊德人生細節並不多。然而，他的經歷，很多非洲裔美國人有過；他的困境，很多非裔美國人也可能碰到。

佛洛伊德的追悼會。

致命8分46秒

從員警接警至佛洛伊德死亡，不到半個小時。

當地時間5月25日20時01分，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市，一家食品雜貨店櫃員撥打911報警，稱有人用一張20美元偽鈔買煙，這人還「醉醺醺的……」。

7分鐘後，兩名員警趕到。監控錄影和路人手機視頻顯示，佛洛伊德被拉下車，戴上手銬，按員警要求在人行道上坐下。盤問兩分鐘後，員警告訴他，他因涉嫌流通假鈔而被捕。但他不肯上警車，另外兩名員警隨即到達現場，其中一人是德雷克•肖萬，他已有19次被投訴記錄。

4名員警試圖把佛洛伊德塞進警車，未果。20時19分，肖萬把佛洛伊德摁倒在地，用膝蓋壓住他的脖子。視頻中，佛洛伊德反覆說「我無法呼吸」。

8分46秒——按明尼蘇達州檢方的說法，是佛洛伊德被肖萬用膝蓋壓住頸部的時長。

抗議浪潮中，這一時長成為非洲裔美國人因員警暴力執法遭受苦難的強烈象徵，成千上萬抗議者使用各種姿勢保持8分46秒不言不動，以此悼念佛洛伊德。波士頓反暴力組織創建者莫妮卡•格蘭特是有4個孩子的非洲裔母親。她說，8分46秒的靜止，能讓人們切身體會佛洛伊德被壓頸的時間究竟有多長。

佛洛伊德終年46歲，而美國疾控中心2019年的資料顯示，美國人的平均預期壽命為78.6歲。 44歲的肖萬6月8日首次在明尼阿波利斯出庭。他被控二級謀殺罪名。

佛洛德之死引發國際體壇抗議浪潮

人生軌跡投射社會陰影

佛洛伊德的一生，有兩種敍事版本，呈現不同「人設」。一種是履歷檔案式的人生軌跡，有體育、嘻哈，也有入獄、毒品、失業，甚至還有新冠病毒。

佛洛伊德生在北卡羅來納州，在休士頓的非洲裔社區長大。他身高兩米，高中時是校橄欖球隊明星球員，畢業時靠體育特長拿到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獎學金，但沒能念完就回到休士頓。年輕時，他曾用「大佛洛伊德」的名字與一支嘻哈樂隊合作。他有一個6歲的女兒，母女在休士頓居住。

2007年，佛洛伊德被控持械搶劫，最終被判5年監禁。美國職業籃球聯賽（NBA）退役球員斯蒂芬•傑克遜是他青梅竹馬。他說，佛洛伊德出獄後試圖重新出發，為尋求「新的生活」從休士頓移居明尼阿波利斯。

一名女子戴著寫有「我無法呼吸」字樣的口罩參加抗議活動。

在明尼阿波利斯，佛洛伊德接受過戒毒治療，當過卡車司機，幹過商店、酒吧、餐館保全。新冠疫情中，餐館關門，他成為美國逾4000萬新增失業大軍中的一員，去世前正打算參加一項就業培訓。

當地法醫辦公室認定佛洛伊德死於他殺，但屍檢結果還顯示，他生前患有心臟疾病，感染過新冠病毒，體內有阿片類藥物和毒品殘留。

喚不回的「溫柔大個兒」

佛洛伊德「人設」的另一個版本來自與他生命有交集的人的講述。

在高中同學和密友眼中，佛洛伊德性格溫和，綽號「溫柔大個兒」。傑克遜說，他倆在休士頓非洲裔社區一起長大，佛洛伊德人緣很好，會保護別人、幫助別人而不求回報，橄欖球和籃球都打得不錯。「他有跟我一樣的技能和天賦，區別只是我比他有更多機會。」

在佛洛伊德當了5年保全的康加拉丁小酒館老闆通斯特倫看來，他總是高高興興，喜歡老顧客給他的擁抱，工作時間很長，下班後還幫忙做清潔。「大家都喜歡佛洛伊德。」

美國首都華盛頓國會山附近，人們手持標語參加抗議活動。

明尼阿波利斯居民華萊士•懷特回憶說，佛洛伊德曾幫助汽車拋錨的陌生女子，幫她把車推到路邊，幫她拿行李，送她到目的地。

和佛洛伊德生有女兒詹娜的羅克茜說，佛洛伊德因為個子高，常被誤以為好勇鬥狠，但實際上他很有愛心。「他是個好人，我希望為他伸張正義。」

「我們只是想向世界表明，喬治•佛洛伊德不只是一個名字，不只是一個流行符號，也不只是一個用來高呼的口號，」華盛頓聘請的律師賈斯汀•米勒說，「喬治•佛洛伊德，曾經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佛洛伊德不是英雄，有過不光彩的犯罪和涉毒前科，但也曾盡職工作，熱心幫助他人。如果不是失業，他會不會使用20美元偽鈔購物，這個問題大概永遠沒有答案。

人們紀念他，是因為他和任何一個人一樣，都不應這樣死於非命；是因為他所遭遇的員警暴力背後，深埋著長期以來的種族歧視與不平等，而這種歧視與不平等，可能傷害美國社會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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