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

美國最高法院大樓。圖源：維基百科

美國最高法院第二位非裔大法官克拉倫斯·托馬斯（Clarence Thomas），32年前被老布希總統提名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時，他之前在「平等就業機會委員會」擔任主席時的女助手安妮塔·希爾（Anita Hill）指控他曾對其進行「性騷擾」。當時美國四大電視網對聽證會進行現場轉播，各大報紙每天拿出好幾個版面，對這樁裹挾著桃色的政治風暴大肆渲染，最終聽證會「查無確證」，美國參議院以52票對48票通過了對他的任命。32年後的今天，他又攤上大事。4月6日，紐約一家著名的非營利新聞調查機構「為了公眾」（ProPublica）的三名記者挖掘出托馬斯大法官的爆炸性故事。

前排左二為克拉倫斯·托馬斯（Clarence Thomas）。圖源：美國最高法院

托馬斯大法官接受的那些招待

ProPublica披露，調查顯示，托馬斯過去20多年來，幾乎每年夏天均會乘坐共和黨金主地產開發富商哈蘭·克勞（Harlan Crow）的遊艇或私人飛機前往各處旅遊，而且規格相當豪華，光是2019年的印尼之旅，若由個人支付，就達50萬美元。另外2017年的行程中，同行者還包括其他共和黨重要金主、普化永道會計師事務所（Pricewaterhouse Coopers）的高層等等。托馬斯夫婦也經常前往克勞在紐約阿迪朗達克山的私人度假村接受奢華的款待。克勞經常給托馬斯和他的妻子吉妮（Ginni）贈送珍貴的禮物，其中就包括19世紀鼓吹解放黑奴的著名政治家、演說家和作家弗雷德裡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的《聖經》，價值19,000美元。ProPublica指出，托馬斯接受贈禮的頻率，「在最高法院的現代歷史上前所未見」。ProPublica還曝光稱，克勞斥資13.3萬美元高出市場的價格從托馬斯及其親戚手中購得佐治亞州薩凡納市三處房產。

2019年7月，克拉倫斯·托馬斯(Clarence Thomas)和他的妻子Ginni（前排左）、Harlan Crow（後排右）和其他人在印尼弗洛勒斯。圖源：ProPublica

令人關注的是，托馬斯歷年來並沒有申報上述情事。根據司法規範，聯邦法官必須每年披露資料，列出自己所收到的饋贈、飲食、住宿招待等，活動如果在朋友的寓所舉行可獲豁免，但只適用於個人持有的物業，一旦牽涉酒店、滑雪場等公司物業則不能豁免。

ProPublica表示，托馬斯沒有回應該機構的查詢。克勞則發表聲明稱，自己與妻子自1996年開始與托馬斯夫婦結為朋友。歷年來對托馬斯夫婦的款待與其他朋友並無不同，他沒有嘗試在法律、政治等問題試圖影響托馬斯，托馬斯也從未和他討論過任何特定案件。

據《華盛頓郵報》報導，這並非托馬斯首次被指財務信息披露不全。2011年托馬斯遭非營利民權監督組織「共同事業」（Common Cause）曝光類似新聞後。被迫重新填報多年的財務信息報表，添加妻子吉妮的任職情況。

吉妮2003年至2007年從保守派智庫「美國傳統基金會」（American Heritage Foundation）獲得超過68.6萬美元收入，但托馬斯同期在填表時選擇妻子「沒有」收入。2008年至2009年，吉妮受雇於保守立場的希爾斯代爾學院（Hillsdale College），托馬斯同樣沒有申報妻子收入。

在2021年的一年裡，吉妮因經營諮詢業務而備受關注，據報導，其公司的客戶包括對最高法院判決感興趣的保守派團體。托馬斯選擇不透露妻子的任何客戶，更不用說這些客戶為托馬斯家族貢獻了多少財富。

另外，托馬斯過去20多年申報的家庭收入包括從妻子和其他親戚創立的一家房地產合伙企業收取的租金，但這家企業2006年已經注銷，而新成立並接手其業務的一家股份有限公司一直未在報表中體現。托馬斯近年依然申報每年從那家已經注銷企業獲得5萬至10萬美元收入。

大法官配偶們涉及的那些潛在衝突

「政客」（Politico）網站調查，數位大法官配偶從事的工作，和最高法院的案件，以及大法官的職責有潛在利益衝突。涉及大法官配偶的潛在衝突不僅限於托馬斯一家。

在艾米·康妮·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加入最高法院一年後，印第安納州的小型律師事務所南岸（SouthBank Legal）在賓夕法尼亞區開設了其在華盛頓的第一家辦公室，並在2021年的新聞稿中稱此舉為「重要的里程碑」。辦公室主任傑西·巴雷特（Jesse M. Barrett）是康妮大法官的丈夫，事務所稱他的工作是「白領刑事辯護、內部調查和複雜的商業訴訟」。南岸律師事務所擁有不到20名律師，其客戶幾乎遍及「每一個行業」：汽車製造商、全球銀行、媒體巨頭等等。據事務所的網站稱，這些公司包括「超過25家《財富》（Fortune）500強公司，和超過15家《財富》100強公司」。但如果有人想知道傑西·巴雷特的客戶，是否與他妻子判決的案件有直接關係，那就沒門了。在最高法院臭名昭著的道德披露體系中，康妮大法官不僅隱瞞了她丈夫的客戶，而且在她最近的披露中還對南岸律師事務所的名稱進行了編輯。

首席大法官約翰·羅伯茨（John Roberts）的妻子簡·羅伯茨（Jane Roberts）受到的關注要少得多。但她是麥克雷律師事務所的一名法律獵頭，此公司代表有權有勢的律師，努力在有錢的公司謀得職位，通常收取她為客戶爭取到的第一年薪水的一定比例。讓一名超級明星的律師得到職位，可以為公司帶來50萬美元甚至更多的收益。馬克·榮格（(Mark Jungers）是Major, Lindsey & Africa律師事務所的前管理合夥人，簡·羅伯茨在去麥克雷之前，曾在這家事務所擔任法律招聘人員。他告訴《政客》網站，其事務所雇用她，是希望能從她作為首席大法官妻子的身份中獲益，部分原因是「她的網絡就是他的網絡，反之亦然」。據多名知情人士透露，羅伯茨在自己的道德倫理表格上列出了他妻子的公司，但沒有列出聘請她為招聘人員的律師和律師事務所，儘管她的客戶包括一些曾為最高法院工作的公司。

《政客》網站的調查發現，其他一些最高法院法官的配偶也有自己的職業，但目前看來，沒有人可能像托馬斯、巴雷特、和羅伯茨那樣與最高法院的工作密切相關。

塞繆爾·阿利托（Samuel Alito ）和尼爾·戈薩奇（Neil Gorsuch）大法官報告稱，2021年他們的配偶沒有非投資性收入。大法官索尼婭·索托馬約爾（Sonia Sotomayor）和埃琳娜·卡根（Elena Kagan）沒有結婚。布雷特·卡瓦諾（Brett Kavanaugh）的妻子阿什利·埃斯蒂斯·卡瓦諾（Ashley Estes Kavanaugh）是小布希的前白宮助手，她報告了自己擔任切維蔡斯村第五區（美國馬里蘭州蒙哥馬利縣的一個合併村莊）管理者的薪水。

2022年4月7日，最高法院正式迎來了一位新大法官凱坦吉·布朗·傑克森 （Ketanji Brown Jack）。她的丈夫帕特里克·格雷夫斯·傑克遜（Patrick Graves Jackson）目前擔任喬治敦大學醫星醫院普通外科主任。但傑克遜在今年早些時候提交的一份披露表格中指出，在擔任下級法院法官期間，她之前沒有提到「我的配偶定期從醫療事故案件諮詢中獲得的自雇諮詢收入」。就像在托馬斯、巴雷特和羅伯茨的情況中一樣，他的客戶名字也不包括在文件中。

美國最高法院的道德標準是政府部門中最低的

托馬斯大法官一連串的醜聞曝光，促使《紐約時報》編輯委員會於4月16日發表了一篇社論，題目赫然是〈最高法院的道德標準是政府部門中最低的〉（The Highest Court Has The Government’s Lowest Ethical Standards）。托馬斯大法官的放縱只是最近和最令人震驚的例子，這表明幾十年來法院幾乎每一位成員，不管是共和黨總統和民主黨總統提名的，都表現出弱點：安東寧·斯卡利亞（Antonin Scalia）（共和黨，雷根總統提名）大法官在任期間曾經接受私人捐助的旅行多達258次；斯蒂芬·布雷耶（Stephen Breyer）（民主黨，柯林頓總統提名）大法官任期內至少接受225次私人捐助的旅行，包括歐洲、日本和印度；魯思·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民主黨，柯林頓總統提名）大法官2018年到以色列的私人旅行是由以色列億萬富豪莫裡斯·卡恩（Morris Kahn）支付的。

美國最高法院大廈外牆頂部雕刻群中央3名古代先哲分別是孔子（左）、摩西（中）與古希臘七賢之一的梭倫（右）。圖源：華春瑩推特

在400萬聯邦政府雇員中，只有9位大法官和正副總統不受某種倫理法規（Ethics Law）的管束。由首席大法官領導，各聯邦巡回上訴法院的首席法官、每巡回區一位聯邦地方法院法官及美國國際貿易法庭的首席法官組成的「美國司法會議」制定的，旨在提高民眾對聯邦司法系統的獨立和公正無私的信任的《美國法官行為守則》，管束大多數聯邦法官的行為，但它沒有明文規定適用於最高法院大法官，最高法院也沒有正式頒布自己的道德規範，因此，目前，國家最高法院在履行其司法職責時，沒有必須遵守的單一道德準則。美國最高法院是全國唯一不受道德準則約束的司法機構。

美國最高法院50年來一直拒絕制定道德準則。首席大法官羅伯茨指出，當前司法法典的敘述，並沒有充分回答最高法院特有的一些道德考慮，而且任何道德規則的彙編並不能保證法官的公正無私。他還說，鑒於每一位大法官都力求遵循高尚的道德標準，法院沒有理由制定自己的守則作為道德指導的權威來源。

《華盛頓郵報》說，托馬斯相關財務行為遭曝光引發兩黨分歧，一些民主黨人大加批評，要求他辭職；但共和黨人稱，此類新聞旨在削弱托馬斯對最高法院的影響力。

《紐約時報》社論認為，最高法院應該像眾議院和參議院設立「道德委員會」那樣，設立「道德辦公室」，否則國會應介入。

4月10日，加州民主黨參議員黛安·範斯坦（Dianne Feinstein）聯合伊利諾伊州民主黨參議員迪克·德賓（Dick Durbin）及參議院民主黨司法委員會9位委員致信首席大法官約翰·羅伯茨，要求他調查ProPublica揭發20年來克拉倫斯·托馬斯接受共和黨著名捐助者哈蘭·克勞豪華旅行招待及昂貴的禮品饋贈而未公開披露等事。

信中寫道，參議員們宣告，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將舉行聽證會，以便恢復對最高法院道德標準的信心。信中指出，司法委員會的民主黨人在2012年曾經給羅伯茨寫信，促請最高法院通過一項決議，制定與約束所有其他聯邦法官一樣的行為守則，但遭他拒絕。當時已經有報導稱托馬斯大法官接受哈蘭·克勞的豪華的旅行接待和昂貴的禮品饋贈。在法院拒絕採取行動之後，這種行為升級了。參議員們在信中說，大法官羅伯茨不需要等待國會採取行動來確保大法官遵守約束其他聯邦法官的道德標準。參議員還說，如果首席大法官不處理這些事件，委員會將採取立法來解決它。

托馬斯曾被拍到穿著印有Crow's 遊艇 Michaela Rose標誌的訂製Polo衫。圖源：ProPublica

4月20日，參議院民主黨第2號人物、司法委員會主席迪克·德賓致信首席大法官羅伯茨，邀請他在5月2日出席小組聽證會，討論是否有可能對道德規範進行改革。德賓指出，上次首席大法官公開討論道德規範是在2011年的年終報告。從那時起，關於大法官不符合其他聯邦法官乃至一般公務員所期望的道德標準的事件源源不斷地被揭露。這些問題在2011年就已經很明顯了，最高法院長達10年未能解決這些問題導致了公眾信任危機。

委員們在邀請信中指出，ProPublica關於托馬斯大法官和共和黨支持者億萬富翁哈蘭·克勞之間財務關係的報導，強化了國會長期以來要求對大法官實施新的道德要求的呼聲，這些要求至少使他們遵守與聯邦司法機構其他法官相同的規則。德賓和其他民主黨人威脅說，如果最高法院拒絕自我監督，國會就會採取行動。但他們也明確表示，他們更希望首席大法官採取行動，避免棘手的權力分立問題，以及與共和黨就法院及國會控制的資金問題進行鬥爭。

被共和黨人保護的大法官

共和黨人抨擊民主黨人試圖將大法官托馬斯帶到小組聽證會，稱這是對托馬斯大法官協調一致的政治攻擊的一部分。得克薩斯州共和黨參議員、委員會的成員特德·克魯茲（Ted Cruz）說，他不認為民主黨人對客觀或公平的討論有任何興趣。這完全是針對托馬斯大法官政治抹黑的工作，因為參議院民主黨人厭惡托馬斯大法官。克魯茲說，如果首席大法官出現，他預期民主黨人會在鏡頭前表演，他們不同意他的法理。

司法委員會資深共和黨人、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表示，他擔心將首席大法官羅伯茨帶到小組聽證會面前會打開「潘多拉魔盒」。格雷厄姆說，讓他在自家後院處理這件事。如果他同意來，我會感到驚訝。我會支持他不來的決定，如果那是他想做的。

德賓在他的信中指出，現任大法官在參議院就道德倫理問題作證是有先例可循的。他提醒首席大法官2011年10月會期包括了就道德倫理和最高法院的問題，進行了熱烈的交流。就如何恢復人們對最高法院道德標準的信心展開新的公開對話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美國是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的國家，司法系統的最高權力就是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但是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提名權在總統手裡，同意權在參議院手裡，而不是由司法體系自行推出。大法官是終生職，除非自願離職或因故受到彈劾被免職外，大法官都珍視此一榮譽與崇高地位一直做到臨終。美國歷史上唯一一次大法官被彈劾發生在1804年大法官塞繆爾·蔡斯（Samuel Chase）身上，但他1805年被參議院宣布無罪，仍然在大法官位置上坐到去世。1969年阿貝·福塔斯（Abe Fortas）大法官因司法部調查發現他從富裕的朋友那裡收受豪奢的禮物辭職。

托馬斯大法官和共和黨的關係盤根錯節，十分緊密。賄賂他的克勞同時也是共和黨的大金主，曾出1千萬美元以上巨款資助共和黨活動；和托馬斯、克勞共同豪華出遊的同伴許多都是共和黨大佬；托馬斯妻子吉妮積極組織保守派共和黨活動，她甚至牽涉到2021年1月6日國會山騷亂。目前眾議院為共和黨多數，可以想像，他們甚至不會擬定托馬斯的彈劾決議草案。儘管人們對托馬斯醜聞表示震驚和不安，但這些醜聞並不會影響到托馬斯的仕途，他的道德就算再敗壞，也會有一大批共和黨人保他。目前MoveOn行動組織已經收集到100萬份簽名要求司法部對托馬斯進行調查，結果如何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
◎編輯｜陳迅

【您可能有興趣】
‧ 為台灣而戰？中國對和平統一有信心，不會隨西方媒體起哄而動搖
‧ 面對窮兵黷武的美國，中國越強大，世界人民越少挨打
‧ 美智庫兵推給台灣最重要的啟示：盡一切民間力量推動兩岸和平運動！
‧ 美國正落入的並非「中國陷阱」而是「霸權陷阱」
‧ 台灣淪為美國政客與軍火商割韭菜的「盤仔」｜犇報快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