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是世界上最危險,但也是最容易解決的衝突|海外通訊
國際事務專家阿納托爾·利文曾說俄烏衝突儘管是世界上最危險,但也是最容易解決的,只是容易解決的關鍵是美國需要改變對烏克蘭的政策。但對美國來說,支持烏克蘭對抗俄羅斯是「絕對難以置信的投資」。川普能否結束俄烏戰爭,還得看既得利益的軍工復合體是否會聽命。
犇報編按
川普揚言就任24小時內就要結束俄烏戰爭,但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花俊雄在本文指出,俄烏戰爭讓美國軍工復合體和化石燃料產業賺得缽滿盆滿,甚至有助於建立美國國防工業基礎,啟動和擴大武器和彈藥的生產線,為美國40 個州帶來就業機會。此外,美國僅用其龐大軍事預算的一小部分,就嚴重削弱了主要軍事對手俄羅斯的力量,並在地緣政治層面實現美國最大的願望:讓歐洲更深地融入美國主導的北約組織體系。
國際事務專家阿納托爾·利文曾說俄烏衝突儘管是世界上最危險,但也是最容易解決的,只是容易解決的關鍵是美國需要改變對烏克蘭的政策。然而美國的立場是慫恿烏克蘭與俄羅斯「戰鬥到最後一個人。」因為對美國來說,支持烏克蘭對抗俄羅斯是「絕對難以置信的投資」和「占盡便宜的好事」。川普就任後能否在24小時內結束俄烏戰爭,還得看既得利益的軍工復合體是否會聽命。
俄烏戰爭是世界上最危險,但也是最容易解決的衝突
◎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
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北約組織)於1949年冷戰開始時成立,目的是保衛西方免受蘇聯大軍的威脅,然而1991年蘇聯解體,威脅隨之消逝,北約組織的目的變得不清楚,是否應該光榮退役?相反,北約的使命發生變化,成為一支由美國控制的干預部隊,肩負著確保西方戰略利益的全球使命。
北約組織的擴張與俄羅斯的合理安全利益
美國國內有段時間曾有過一場相當激烈的辯論,爭論北約在後冷戰時期是否具有建設性的作用,或者擴大該組織對俄羅斯施加壓力並予以制衡,會被視為增加敵對。遏制政策的建構者喬治·肯南(George Kennan)警告說,擴大北約組織是「戰略錯誤」,將引發「新的冷戰」。「在沒有人威脅其他人的時候」,繼續增加加入北約的國家,會不必要地讓俄羅斯感受到威脅,並做出相當不利的反應。肯南預斷,當俄羅斯做出回應時,那些支持北約擴張的人就會說這就是俄羅斯威脅的證明。
肯南遠非唯一發出警告的人。1994年,曾任職於柯林頓政府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查爾斯·庫普坎(Charles Kupchan)認為,「擴大北約組織將導致俄羅斯重新控制其前共和國並再軍事化。」庫普坎斬釘截鐵地說:擴大北約組織將意味著「失去建立一個包括俄羅斯在內的歐洲安全共同體的機會。」
1995年,政治學家邁克爾·曼德爾鮑姆(Michael Mandelbaum)在《外交事務》雜誌上寫道:決定北約擴張是否具有積極意義的關鍵問題,是其「對烏克蘭和俄羅斯和平共處的影響。」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的泰德·蓋倫·卡彭特(Ted Galen Carpenter)寫道:「致力於美國現實主義和克制外交政策的分析師們在超過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裡一直警告說,繼續將歷史上最強大的軍事聯盟越來越接近另一個大國,不會有好結果。」
正如預測的那樣,儘管經歷了一段合作時期,但隨著北約不斷擴張,北約與俄羅斯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張。到2022年,北約與俄羅斯在烏克蘭展開了一場甚至被一些美國官員稱為「代理人戰爭」的戰爭。主流評論家甚至認為美國面臨著與俄羅斯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嚴峻前景。如今,北約武器大量湧入烏克蘭,大國之間升級為核戰爭的可能性增加。
隨著北約組織在規模和軍事力量的增長,俄羅斯領導人一再表示,他們認為北約組織是對俄羅斯的安全威脅,他們不明白該組織除了建立排除俄羅斯的安全秩序之外,還能有什麼目的。曾任柯林頓政府國務卿的瑪德琳·奧爾布賴特(Madeleine Albright)在其回憶錄中寫道:「葉爾欽和他的同胞亟力反對北約組織擴張,認為這是利用俄羅斯的弱點,將歐洲的分界線向東移,使俄羅斯陷入孤立。」
支持北約組織擴張的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主席俄羅斯問題專家斯特羅布·塔爾博特(Strobe Talbott)仍然警告說:「許多俄羅斯人認為北約組織是冷戰的殘餘,本質上是針對他們的國家的。他們指出,他們已經解散他們的軍事聯盟,華沙公約組織,為什麼西方不也這麼做呢?」
俄羅斯領導人不管是公開還是私下都強烈敵視北約組織擴張,特別是北約組織在2008年宣布格魯吉亞和烏克蘭最終將成為北約組織成員。美國相信它可以按照西方的路線重塑世界。美國忽視了法國前總統雅克·希拉克(Jacques Chirac)認為「俄羅斯不應受到羞辱」,和德國總理安格拉·梅克爾(Angela Merkel)說,「應該考慮到莫斯科合理的安全利益」的警告。
美國駐俄羅斯大使、後任CIA局長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在2007年的一封電報上寫道:「北約組織的擴張和美國導彈防衛部署到歐洲,引起了俄羅斯被包圍的典型恐懼。」這種恐懼部分來自20世紀俄羅斯兩次遭到德國的入侵。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加入北約組織將使俄羅斯陷入不可言喻的困境。俄羅斯的政治精英堅決認為,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加入北約組織是對俄羅斯的直接安全威脅,並且違背了老布希總統對戈巴契夫「北約絕對不會東擴一寸的保證」。曾任小布希總統和歐巴馬總統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Robert Gates)說:試圖讓格魯吉亞和烏克蘭加入北約組織是「巨大的挑釁」。
有人可能認為,俄羅斯對北約組織的看法是偏執和妄想,北約組織的目的純粹是防衛性的,俄羅斯沒有理由反對它的擴張。但北約組織自冷戰結束後曾未經聯合國的核可先後對科索沃、阿富汗和伊拉克進行非法入侵,狂轟濫炸造成無數平民傷亡,可謂惡行昭彰。
俄烏戰爭是世界上最危險,但也是最容易解決的
在烏克蘭問題上,西方採取了對烏克蘭人最糟糕的政策。2015年,進攻性現實主義者芝加哥大學教授約翰·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宣稱,西方正帶領烏克蘭走上一條不歸路,最終的結果是烏克蘭將遭到重創。然而,美國繼續沿著同樣的路線前進,美國深化了北約與烏克蘭之間的軍事合作,並簽署了一項新的戰略伙伴關係協議,這被莫斯科視為局勢升級。普京直接告訴拜登說:「西方聯盟的東擴是他決定派兵進入烏克蘭邊境的主要因素。」
2022年2月24日,普京宣布對烏克蘭採取「特別軍事行動」,反擊不負責任的西方政客對俄羅斯的「根本威脅」。普京宣稱,儘管他長期以來一直尋求與北約組織主要國家達成一項協議,北約組織仍然不顧俄羅斯一再提出抗議並不斷表示關注,持續東擴直至俄羅斯邊境,這顯示西方聯盟蔑視俄羅斯的利益和絕對合理的要求的傲慢態度。當普京在烏克蘭邊境集結大軍,他要求拜登承諾烏克蘭將不加入北約組織時,拜登回答說:「我不接受任何人的紅線」。
俄烏戰爭爆發是多年來受到衝突的頂點。在東烏克蘭,親俄羅斯的分離主義者8年來一直與烏克蘭政府交戰。2021年,國際事務專家阿納托爾·利文(Anatol Lieven)警告說,「世界上最危險的問題即將在烏克蘭爆發」。烏克蘭東部說俄語的多數地位的爭議,如果不解決的話,可能失控,導致美國與俄羅斯爆發可怕的戰爭。利文寫道,幸運的是,儘管潛在的衝突是世界上最危險,但原則上也是最容易解決的。但他警告說,容易解決的是美國需要改變現在對烏克蘭的政策,美國必須以熟練的外交帶來和平談判的解決辦法。
利文認為,美國必須推動執行2015年達成並獲得聯合國安全理事會一致同意的《明斯克2號協議》。利文寫道,美國應該放棄讓烏克蘭加入北約組織的目標,並向烏克蘭政府施壓,迫使它同意頓巴斯地區自治。問題的自然解決是宣布烏克蘭為不參加任何軍事聯盟的中立國。前美國駐俄羅斯大使傑克·馬特洛克(Jack Matlock)同樣得出結論說,「如果北約組織不擴張,現在的危機就沒有任何基礎」。
然而,美國拒絕推動和解。談判意願不強的一個原因是,俄烏戰爭對俄羅斯的傷害比對美國的傷害要大得多。2021年12月22日,大西洋理事會研究員約翰·丹尼(John Deni)在《華爾街日報》寫道,「西方有充分的理由採取強硬路線,不給莫斯科留下任何空間。」丹尼寫道,俄羅斯入侵「最終將在整個歐洲形成更強烈的反俄共識」,「進一步削弱俄羅斯經濟,」「削弱俄羅斯軍隊的實力和士氣,」並「削弱俄羅斯在全球的軟實力」。
戰爭一旦在烏克蘭打起來,拜登政府就採取步驟削弱達成談判解決的任何可能性。「外交」很快成為美國政界和媒體的禁忌詞。美國政府內部對外交的反對聲音並不統一。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將軍(Mark Milley)曾在內部呼籲「敦促烏克蘭通過外交手段結束與俄羅斯的戰爭」,並公開表示,「只要有談判的機會,只要可以實現和平,就應該抓住它。」《紐約時報》報導說,拜登及其他工作人員並不同意這種看法,一個美國官員稱,這造成了「一種奇特的局面,軍方高層比美國外交官更熱衷於推動外交」。
慫恿烏克蘭戰鬥到最後一人,但俄烏戰爭只對美國有利
牛津大學教授蒂莫西·阿什在為歐洲政策研究中心撰寫的一篇評論文章中寫道,「從性價比的角度來看,美國和西方對烏克蘭的支持是一項極具成本效益的投資。」參議員米特·羅姆尼(Mitt Romney)在對美國民眾解釋支持烏克蘭的理由時說,美國政策背後的一個主要因素是利用機會削弱對手。他說,「我們通過支持烏克蘭參與這場戰爭,正在消耗和削弱俄羅斯的軍事力量,這是一件好事」。蒂莫西·阿什興奮地寫道,支持烏克蘭對抗俄羅斯將是一項「絕對難以置信的投資」和「占盡便宜的好事」,因為對俄羅斯來說,這就像越南和阿富汗一樣:「俄羅斯不斷陷入一場無法取勝的戰爭,這對美國來說是一場巨大的戰略勝利,為什麼有人會反對呢?」
但作為額外收獲,阿什寫道,這場戰爭促使北約組織伙伴迅速增加軍費開支,這將給美國帶來龐大的經濟利益。鑒於美國「在國防裝備方面的優勢,這筆額外軍費開支中相當一部分將用於購買美國裝備」,從而使美國武器製造商從這場戰爭中獲利頗豐。《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大衛·伊格納修斯(David Ignatius)2023年7月18日寫道,西方不應該對烏克蘭的毀滅「感到悲觀」,因為「這18個月的戰爭,是一筆戰略上的意外收獲,而且成本相對較低(除了烏克蘭人以外)。」同樣,2023年1月12日大西洋理事會的一篇評論文章認為,西方從援助烏克蘭中獲得了「多重好處」,因為「西方能夠大幅削弱俄羅斯的軍事潛力,而無需派遣任何軍隊或承受任何人員傷亡。這場戰爭是美國權力的一劑強心針。」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一位新保守主義教授艾略特·科恩(Eliot Cohen)在《大西洋月刊》上寫道,「花數百億美元粉粹我們的主要對手,俄羅斯的水上和空中力量,是一件很划算的事。」科恩說,所有的外交解決辦法都應該被擱置,我們應該「停止談論談判」,並拒絕任何現在是時候考慮結束烏克蘭戰爭的觀點。我們應該採取「芝加哥方式」來對付黑手黨教父阿爾·卡彭(Al Capone)。科恩引述1987年一部講述芝加哥黑幫的電影《The Untouchables》中的對話:「你想知道如何抓到卡彭嗎?他們拔刀,你拔槍。他把你們的一個人送進醫院,你把他們的一個人送進太平間。」換句話說,比最凶殘、最殺入不眨眼的黑幫還要更凶殘。
資深美國外交官查斯·弗里曼(Chas Freeman)(中文名傅立民)指出,美國的政策選擇實際上「注定了一場長期戰爭」,並指出,美國很多人似乎認為長期戰爭是一件好事。「長期戰爭有什麼可怕的?如果你不是烏克蘭人,你可能會看到長期戰爭的一些優點。」弗里曼尖刻地評論道,美國的立場似乎是「與俄羅斯戰鬥到最後一個烏克蘭人。」事實上,美國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評論說:「我喜歡我們所走的結構性道路,只要我們幫助烏克蘭,提供他們需要的武器和經濟支持,他們就會戰鬥到最後一個人。」
美國關於抵抗和侵略的說辭可笑且虛偽
《政客》雜誌(Politico)報導說,許多歐洲人開始抱怨,「從這場戰爭中獲利最多的是美國,因為他們以更高的價格出售更多的天然氣和更多的武器。」一位外交官描述了歐洲各國日益增長的印象:「你們最好的盟友從你們的麻煩中賺取了巨額利潤。」同樣的,在全球南方的許多國家,也有人懷疑美國對烏克蘭的政策是出於什麼高尚的原則。部分原因在於,世界上很多人認為這場戰爭不是民主與威權主義之間的鬥爭,而是一場不值得捲入的大國衝突。亞非拉國家認為美國關於抵抗和侵略的說辭是可笑和虛偽的。
2023年,烏克蘭主要政治家大衛·阿拉卡米亞(David Arakhamia)說,在戰爭開始時,俄羅斯「曾承諾為基輔帶來和平,以換取拒絕加入北約」,並「準備結束戰爭,只要我們同意中立,就像芬蘭曾經同意的那樣。」他說,所有關於「去納粹化」的討論都是次要問題,核心癥結在於北約組織。俄羅斯也聲稱此時已接近達成和平協議。
當時英國前首相鮑里斯·強森(Boris Johnson)來到基輔,告訴烏克蘭人,他們應該拒絕任何協議,他們應該「戰鬥」。以色列前總理納夫塔利·貝內特(Naftali Bennett)稱,美國和英國阻止了和平協議。隨著戰爭的進展,美國媒體繼續歪曲事實,以表明普京意圖征服世界,卻忽視普京經常提出的停火談判協議,儘管有證據表明普京願意談判,但美國卻宣稱俄羅斯對談判不感興趣。我們不可能知道外交手段是否能夠實現公正的和平,因為從來沒有人嘗試過。到2024年,烏克蘭似乎最終不得不接受一項不利的和平協議,並放棄收復其領土的希望。
烏克蘭遭受重創,但有些人卻過得很好。美國軍方和化石燃料行業沉浸在豐厚的利潤之中,未來多年的前景異常光明。《華爾街日報》報導稱,烏克蘭戰爭對美國經濟非常有利,大大推進了武器製造商的發展,拜登政府指出,對烏克蘭的援助有助於建立美國國防工業基礎,啟動和擴大武器和彈藥的生產線,並為40 個州帶來就業機會。此外,美國僅用其龐大的軍事預算的一小部分就嚴重削弱了主要軍事對手的軍事力量。在地緣政治層面,普京對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實現了美國最大的願望:讓歐洲更深地融入美國主導的北約組織體系。
俄烏戰爭的核心癥結在於北約東擴,只要烏克蘭不加入北約保持中立,這場戰爭就沒有任何基礎。對美國而言,俄烏戰爭應驗了俗話「炮聲一響,黃金萬兩」,美國在這場戰爭中,不費一兵一卒,只要提供武器彈藥拱火,便賺得盆滿缽滿。川普雖揚言就任24小時內就結束俄烏戰爭,但既得利益的軍工復合體是否會聽命不得而知。
◎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
◎編輯|陳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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