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底線思維
◎作者｜沈逸（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教授）

美國派出戰機發射導彈，在大西洋上空擊落中國氣球。圖源：星島日報

大家好，歡迎來到本期的逸語道破。今天，我們來談談一個氣球引發的鬧劇——近日，中國的一個用於大氣探測的平流層氣球漂到了美國領空，美國隨即做出一系列反應。

平流層氣球究竟是什麼？這是一種用於大氣探測的民用氣球，其升限遠高於一般的民航飛機、甚至F22等戰鬥機，可進入平流層搜集大氣環流等氣像信息，以服務於氣像研究和全球氣候治理。

眾所周知，氣球本身不具備（或只具備有限的）動力控制裝置，無法大幅控制運動方向，只能順著風向移動。風向則是由不可抗的自然因素決定的——地球的自轉形成了全球性的大氣環流帶，其中一條就是西風帶，西風帶具有固定方向，在西風帶影響範圍內的氣球升空後就會沿這一方向飄動。

由此，就引發了一個國際法問題。根據國際法，一個國家的主權範圍在空間意義上包括領土、領水和領空（當然，對「領空」範圍的界定仍有爭議）。如果一個國家的航空設備擅自進入另一國家的領空，那麼，後者理論上可將其直接擊落。

但是，根據現實實踐中的國際慣例，如果進入領空的航空設備既非有意闖入，也不具備任何有害性，那麼一般會選擇低調處理。比如，當一個純粹用於收集大氣數據、不構成任何威脅的民用氣球從A國飄到B國，B國在經過驗證後通常不會大動干戈，而是會追蹤該氣球直到其飄離B國領空。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B國的處理方式取決於其是想找碴挑事還是息事寧人。

這次氣球事件中，美國的做法是打下氣球，並由國防部發布明確聲明，稱這並非中國氣球首次進入美國領空，類似事件在上屆政府任期內已出現至少三次。問題是，上一任總統作為「懂王」和「流量之王」，在推特上發了無數次「China！」，可我印像中他從未提及過「balloon」。在川普任期內，中美關係最緊張、美國總統選舉局勢最焦灼的時刻，我們甚至一度擔心川普會派美國艦隊去南海炸島礁，如果當時真的出現了類似的氣球事件，「懂王」怎麼會選擇悄無聲息地解決，而不是將之宣揚得人盡皆知呢？

失控誤入美國領空的中國民用氣像觀測氣球。圖源：網路圖片

目前為止這方面的信息還比較少，不足以做出判斷，我只能根據推測提出這樣一種可能性：之前的幾次氣球事件中，氣球的位置不太引人注目，沒有被拍下來放到社交媒體網站上。更重要的是，在當時懂王對華極度強硬、中美關係異常緊張的背景下，或許有人覺得沒有必要再以此加劇中美衝突；而在本次事件中，華盛頓的一股政治性力量致力於將此事人為放大並塑造為「中國威脅論」。

我請教了一些相關人士，根據他們的說法，本次事件中至少可以明確以下幾點：

第一，根據美國在這次事件中的表現，美國的監控能力是在線的，監控之後得出的結論也相對客觀——儘管美方使用了所謂「間諜氣球」的表述，但無論是五角大樓發布的報告抑或答記者問時的說法，美方都承認該氣球本身不會對地面構成什麼威脅，也不具備攻擊性。

第二，所謂「以氣球搜集情報」的說法是荒謬可笑的。美方有人稱，中國試圖用「間諜氣球」窺探美軍位於蒙大拿的「民兵-3」陸基洲際彈道導彈發射井。可是，只要動動腦子就會發現這一理論純屬無稽之談——首先，在擁有衛星的前提下，中國根本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用具有高度不確定性的氣球進行所謂「高價值情報收儲」；其次，所謂的「高價值情報」其實也並不具備「高價值」，相關的地表數據、具體坐標在合成孔徑和多普勒雷達等偵察手段面前幾乎可以說是公開的，考慮到光學分辨率，氣球所能搜集到的數據幾乎沒有任何價值。

失控誤入美國領空的中國民用氣像觀測氣球。圖源：網路圖片

雖然美國軍方沒有勇氣冒天下之大不韙接受中方的說法，但話裡話外已經明顯地表示了其態度：且不提這個氣球是純粹的氣像探測設備，即便真的是個「間諜氣球」，美方也未必需要將之擊落——第一，氣球的危害微乎其微；第二，不同於填充氫氣的齊柏林飛艇，氣球裡填充的是氦氣等惰性氣體，被擊中後不會在空中燃燒殆盡，其殘骸可能掉到地面砸到花花草草，所以擊落氣球明顯是「不合算」的選項。

美國之所以大動干戈，本質上還是一種政治化的操作。在美國政治日趨極化、兩黨愈加撕裂、政府為2024年總統選舉而焦頭爛額的背景下，弱勢政府應對此類突發事件的能力非常有限，它別無選擇，只能順應聲勢最為浩大的民粹思想。

問題是，美國的這種心態究竟從何而來？縱觀歷史，自尼克森發表關島演說以來，美國在軍事方面被視作與蘇聯並駕齊驅的超級大國；蘇聯解體後，美國更是「一超獨大」，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想打誰就打誰；現在，美國國防預算依然穩居世界第一，超過其後十個國家的總和。這樣一個超級軍事大國，為何會對一個小小的氣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

有人為美國開脫稱，美國之所以反應激烈，是因為二戰時被日本用飄流氣球轟炸過。不過，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在於以下三點：

第一，美國的心理可以稱為「徐江效應」。在電視劇《狂飆》中，徐江的兒子在電魚時被意外電死，徐江得知這一消息後，一口咬定此事絕非意外，必定是他殺。安欣就向徐江提出了一個經典的問題：你是做了多少壞事、得罪了多少人，才如此篤定你家一旦出事就一定是人為的？

徐江：總有刁民想害朕！圖源：電視劇《狂飆》劇照

同理，美國滿世界耀武揚威、惹是生非時，也是心虛的——美國人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對的，所以特別害怕被反擊、遭報應。冷戰時期，美國不惜用氣球在本國國土上做有違基本科學倫理的生物噴灑實驗，所以以己度人，一看到氣球就產生心理陰影——不敢碰，但非擊落不可。

第二，美國在軍事方面過於自信、過於驕橫。好萊塢大片把美軍和美製裝備吹得無所不能、天下無敵——電影《獨行俠》中，「阿湯哥」開著F14都能吊打兩架蘇57呢，區區一顆一戰水平的氣球何足掛齒？

沒想到，這氣球還真不太好對付。起初，大家「望眼欲穿」，想看到TMD（戰區導彈防禦系統）、NMD（國家導彈防禦系統）能對氣球來一發。可是，美軍的雷達太過「聰明」，認定一個速度慢到不合常理的目標一定是假目標，所以反而不適合用來攔截氣球。

美軍派出最先進的F22對付氣球。據說，F22在蒙大拿上空做出了所謂「俯衝躍升」動作——向下俯衝增加速度，然後迅速拔起，以求在一定程度上突破實用升限限制，盡可能縮短與氣球的距離，然後向上發起攻擊。但是，這一戰術未能奏效——第一，F22的性能問題導致其在俯衝躍升後不太穩定；第二，F22打出的導彈難以鎖定氣球。

於是，F22只好跟著這個氣球。氣球不是永不漏氣、恆定高度巡航的軍品，飛了一段時間後，隨著氣壓、材料等各方面出現問題，氣球自然會逐漸降低高度。F22可謂氣勢如虹，跟著氣球一路下行，終於在氣球降至其升限範圍內後將氣球擊落，贏得了其作為「全球最先進的戰鬥機」的光榮「首殺」！

第三，美國要維持「霸主」的人設。美國政治學家查爾斯·蒂利（Charles Tilly）認為，主權國家就是人類歷史上最有效率的幫派組織。美國作為「黑幫老大」，習慣於驕橫跋扈，只能自己欺負別人，自身則絕不能受一絲一毫的損害。在這一意義上，美國就像高啟盛（犇編注：陸劇《狂飆》中的角色），非常脆弱，一碰就爆，一爆就昏招迭出。

此次氣球事件中，美國的主要動作有兩個：第一，拜登政府派飛機擊落氣球；第二，事後，布林肯宣布推遲而非取消對中國的訪問。

而對於選了15輪才當選議長的麥卡錫來說，此事就是他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使他如獲至寶。麥卡錫號稱要讓由議長、多數黨領袖、少數黨領袖等人組成的所謂「八人幫」（gang of eight）聽美國政府會報、問責美國政府，從而將此事的政治價值發揮到最大。

那麼，在此事中，中國民眾看到了什麼？中國民眾看到，我們的國防部做出了有尊嚴、有底氣、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回應，可謂先禮後兵。反觀美國，上躥下跳，無視中方解釋，使用致命武力摧毀中方民用資產，其色厲內荏的「紙老虎」狀態暴露無遺。

美國打著「國際法」的名義行事，不過每當看到美國聲稱要「捍衛國際法、捍衛美國的領土完整和主權完整」，我都會產生一種時空錯亂的荒謬感。美國作為一個「判例法」國家，正在試圖確立一個新的國際慣例——凡是進入我的領空之物，無論對方如何解釋，先擊落再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趨勢。

之所以出現如今的局面，一方面是由於中美之間戰略信任的缺失，更為深層和本質的原因則是美國國內政治的持續極化及其導致的政治生態惡化。在愈發惡劣的政治生態下，各國政府處理外交和國家安全事務所需的有效合作和協調空間日趨縮小——如果布林肯堅持不取消或不推遲對中國的訪問，就會被極端右翼貼上「投降」、「通中」、「通共」的標籤，其個人政治聲望將受到嚴重影響。美方推動中美關係良性發展的誠意，不會超過因此遭遇的國內壓力。

就像《流浪地球2》裡的情節那樣，當大量民眾支持「數位生命」、反對「移山計劃」時，中方選擇咬著牙「莽」過去，樹立一個好榜樣；美國則動輒屈服於輿論壓力，能躺平就躺平。

氣球被擊落後，聽證審核、信息發布、殘骸的撈取分析等後續工作仍將繼續，美國借題發揮抹黑中國的企圖也不會就此停止，不過，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這一事件已在元宵節當天畫下了一個階段性的句號。通過本次氣球事件，我們可以得出以下三個結論：

第一，中美關係歸根結底取決於雙方實力對比。

第二，從現在開始到可見的將來，除非美國國內政治生態發生重大而明顯的變化，否則中美關係將很難回到良性、健康的發展軌道上，美方應對此負主要責任。

第三，「流浪氣球」事件作為中美大國戰略博弈中一個微妙而耐人尋味的突發事件，幫我們揭開了美國的面紗，顯露出美國真實面貌的一角，這值得我們仔細觀察、仔細思考。

謝謝大家。

對於美國擊落中國氣球一事，中國網友熱議，社群媒體上出現「流浪氣球」的海報。圖源：微博、海報來自nga

◎來源｜底線思維
◎作者｜沈逸（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教授）

【您可能有興趣】
‧ 大陸外交部就美方擊落中國無人飛艇向美駐華使館提出嚴正交涉
‧ 沒有「中國何時侵台」的問題，只有「美國何時需要戰爭」的問題
‧ 美智庫兵推給台灣最重要的啟示：盡一切民間力量推動兩岸和平運動！
‧ 美國能否同時與中俄開戰並贏得勝利？
‧ 美國正落入的並非「中國陷阱」而是「霸權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