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編按

英國前外交部官員馬克史密斯（Mark Smith），去年8月因不滿英國政府違反國內法和國際法向以色列出售武器，憤而辭職，在英國掀起一陣話題，促使新的英國工黨政府宣布暫停向以色列出售武器。馬克史密斯於2月9日在英國《衛報》又發表一篇文章，揭露英國政府如何透過鑽漏洞、不留下文字紀錄，來規避國內法和國際法向以色列出售武器，助長以色列對加薩的種族滅絕行徑。

馬克史密斯指出英國外交部的作為根本是樁醜聞，吹哨者被禁聲、孤立和漠視。日前，川普提議從加薩大規模驅逐 210 萬人，發表口無遮攔的種族滅絕言論，馬克史密斯呼籲追究責任迫在眉睫，呼籲前同事們拒絕成為共犯，不要做公部門的橡皮圖章，草率批准反人類罪行的報告，讓部長們用人的生命交換政治利益。

然而，此類來自西方內部反省的聲音，卻鮮少被台灣主流媒體報導。長期關心巴勒斯坦的習晚，將本文在AI翻譯的基礎上進行文句編輯與潤飾，把對台灣主流媒體而言，沒有流量也不會報導的資訊分享給台灣讀者。

2024年7月30日，反對英國向以色列出售武器的抗議者，在英國倫敦國會大廈外放置Mark 84 型2,000磅炸彈的複製品。圖源：翻攝自「X」@richardgaisford

加薩種族清洗的共犯──來自英國外交官的證言

◎作者｜馬克史密斯（Mark Smith，曾任外交部政策顧問）
◎譯寫｜習晚

我是馬克史．密斯。曾經擔任英國外交、聯邦和發展部（ Foreign, Commonwealth and Development Office，FCDO）的外交官和政策顧問。職業生涯在中東理事會及阿拉伯世界渡過。身為武器銷售政策的首席官員，我負責評估英國政府的武器銷售是否遵守國內法和國際法規定的法律及道德標準。

2024 年 8 月，以色列轟炸加薩期間，英國政府竟拒絕停止向其出售武器，為此之故，我毅然辭職。這並非逞一時之快，而是經過一年多的內部勸說和舉報無效後的決定。我的辭職，登上了媒體的頭條。幾週後，終於促使新工黨政府宣布將暫停向以色列出售武器。雖然這值得慶幸，但為時已晚。以色列便是在英國袖手旁觀、不願採取行動的情況下，才敢在加薩狂轟亂炸，不斷實施暴行。

我在FCDO任職期間，揭露了部長們如何操弄法律，保護「友好」國家免被究責。他們以拖延、扭曲和阻擋正當程序的手法，營造合法性的假象，讓最令人髮指的反人類罪行發生。現在，當我們最親密的盟友之一美國，提議要對加薩進行全面種族清洗時，我們將如何應對？

我所目睹的不僅是道德的敗壞，我甚且確信他們已經跨越了門檻，成為戰爭罪的共犯。英國公眾對這些密室決定──以及這些使政府既能造成危害，同時又能免受審查的系統是如何運作，應該要有絕對的知情權。

身為武器銷售政策首席顧問，我的職責是收集有關參與軍事行動的外國政府的行為信息，特別是有關平民傷亡和是否遵守國際人道主義法的情況。這些資訊構成了我向部長們提供報告；關於繼續出售武器給以色列是否合法的基礎。

2023年10月7日，加薩城的巴勒斯坦民眾查看以色列空襲後毀壞的民宅。圖源：新華社，里澤克•阿卜杜勒賈瓦德 攝

英國的法律明確框限：如果存在武器可能被用於嚴重違反國際法的「明顯風險」，則必須停止銷售。公務員受嚴格的公正準則約束，要求我們提供中立的、有憑有據的建議。任何為了政治利益而試圖改變或操弄這建議的舉措，不僅不道德，也違法。

然而，在我任職期間，多次目睹高級官員在部長的巨大壓力下扭曲報告的適法性。我的報告曾一再被退回，不斷被要求「重新平衡」調查結果，收到「不要管事實如何，降低平民傷亡的數據，強調外交努力」的指示。我經常被傳喚接受口頭指示──這是精心設計過的一種策略，不留下書面記錄。以避免可能遭受資訊自由的要求或法律審查

某次，一位高級官員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你這報告看起來真的很糟」，然後告誡我：「試著讓它不要顯得那麼極端」。他們無視我的抗議，報告被大幅修改，焦點從戰爭罪的確實證據，變成對外國政府「進步」假面的塗脂抹粉。這並非孤立事件，而是體制用來鎮壓「會造成麻煩的真相」，所慣用的伎倆。

我在沙烏地阿拉伯（Saudi Arabia ）工作時，發生過這種操弄最令人擔憂的例子。

當沙烏地阿拉伯對葉門（Yemen）採取軍事行動期間，英國政府非常清楚空襲造成了大量平民傷亡。但仍執意販售武器給沙烏地阿拉伯。在包括法律顧問在內的高級官員的高層會議上，儘管一致認定英國已經跨越了停止武器銷售的門檻。然而，他們並沒有建議部長們暫停出售軍火，而是將重點轉移到「如何重新找到一條適當法律」的詭計上。

官員們非但不面對違法行為，反而採取拖延戰術──延長報告期限，並要求提供不必要的額外資訊。這種「等待更多證據」的做法產生了一個漏洞，讓政府得以表面遵守規定，同時繼續販售武器。我多次表達我的擔憂，但都遭到了駁回。我一位同事對親見親聞的這一切感到厭煩，因此辭職。我也很快就步其後塵了。

2023年10月15日，加薩地帶南部城市汗尤尼斯的建築遭以色列軍隊空襲後升起濃煙。圖源：新華社，里澤克·阿卜杜勒賈瓦德 攝

在民間團體提起的司法審查敗訴後，英國政府終於被迫暫停出售武器給沙烏地阿拉伯。但政府非但沒有從這次敗訴中汲取教訓，反而修改法律，使在法庭上質疑武器出口的程序變得更加困難。一年後，重新恢復對沙烏地阿拉伯的武器販售。

沙烏地阿拉伯事件雖然駭人聽聞，我目睹的英國向以色列出售武器的情況卻更令人擔憂。以色列對加薩的頻頻轟炸造成數千名平民死亡，並摧毀了重要基礎設施，這些行為明顯違反國際法。然而，英國政府繼續依據同樣有缺陷的程序和規避策略為向以色列出售武器想方設法。

在以色列目前對加薩的軍事行動中──這次行動以空前的破壞和蓄意針對平民區為特徵──我越來越感到擔憂。當時，我在都柏林擔任外交官，愛爾蘭對巴勒斯坦的堅定支持讓我處境很尷尬。我本應捍衛英國的政策，但如果沒有答案，憑良心，我無法這麼做。

當我向 FCDO 提出有關我們向以色列出售武器的法律依據問題時，我遭遇了敵意和阻撓。電子郵件已讀不回。有人警告我，不要把我的憂慮寫下來。律師和高級官員包圍著我，頻頻發出辯護性的指示，要我「堅持立場」，並刪除信件。顯然，沒有人願意回答這個根本問題：繼續向以色列出售武器怎麼可能是合法的？

外交部處理這些問題，簡直就是一樁醜聞。官員們被迫保持沉默。過程被操縱以產生政治上有利的結果。吹哨者被禁聲、孤立和漠視。同時，英國政府繼續隱藏在法律漏洞背後，轉動傳播機構，不斷武裝犯下暴行的政權。

2023年10月18日，在約旦河西岸城市納布盧斯，民眾上街遊行抗議加薩醫院遭襲。圖源：新華社，尼達爾·艾仕塔耶 攝

我遵循了所有可用的內部程序來表達我的擔憂。我參與了吹哨人小組，寫信給高層，甚至直接聯繫了外交大臣戴維·拉米（David Lammy）。每次遇到的都是拖延、疑惑，甚至斷然拒絕參與。很明顯，該體制設計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堅持職責，而是為了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

英國不能繼續犯下戰爭罪行。我們必須要求我們的武器出口政策透明且負責。部長們必須遵守他們曾宣稱要維護的，同樣一部法律和道德標準。公務員必須被賦予能夠提供公正建議的權力，不必擔心被秋後算帳；說真話的吹哨者，必須受到保護，不會遭到懲罰。

此刻，加薩局勢無比嚴酷。英國最親密的盟友美國正在提議從加薩大規模驅逐 210 萬人，並拆除地球上人口最密集之一的平民區──這是種族清洗。

我呼籲我的前同事們──那些仍然相信正直和正義價值觀的人──拒絕成為共犯。不要做橡皮圖章，率爾批准反人類罪行的報告。這不是自衛，而是集體懲罰。這是種族滅絕。沉默的時刻已經結束。不能讓部長們用人的生命交換政治利益。

追究責任的時候已迫在眉睫。

◎作者｜馬克史密斯（Mark Smith，曾任外交部政策顧問）
◎譯寫｜習晚
◎原文來源｜I saw illegality and complicity with war crimes. That’s why I quit the UK Foreign Office

【您可能有興趣】
‧ 加薩冬夜的哭聲
‧ 加薩醫院急診室醫師的告白
‧ 加薩外科醫師的告白
‧ 正義的燔祭－紀念為巴勒斯坦自焚的Aaron Bushnell
‧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以色列遊說團和加薩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