犇報編按

台灣問題是中美關係中最重要、最敏感的問題，也是美國政府干涉中國內政的主要抓手。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花俊雄在本文指出，美國智庫圈近來對台灣問題持續發出警鐘式的警告評論，不約而同地強調，美國面對中國這個前所未見、全方位挑戰的對手，已經無法只靠自身的軍事嚇阻或經濟脅迫來維持霸權。這些評論文章皆指出目前華府內部對台政策路線分裂，若華府無法在政策、言辭與行動上展現一致，反而會讓中國在2027年左右進一步押注快速奪台可行性。當美國學界、智庫甚至情報界老手都在發出這麼一致的警告，台灣的政治人物與社會各界人士是否準備好面對兩岸即將統一的現實？全文因篇幅關係分為上下篇，本文為下篇。

◎上篇｜台灣正從美國的「棋子」演變為「棄子」（上）｜海外通訊

台灣社會各界是否準備好面對統一的現實。圖源：兩岸犇報

台灣正從美國的「棋子」演變為「棄子」（下）

◎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曾任職聯合國翻譯處30年）

台海緊張局勢加劇，華盛頓的政策依然四分五裂

5月20日，《外交事務》雜誌網站上又刊登另一篇文章，標題為〈台灣走鋼絲：威懾是一種平衡行為而美國開始滑落〉（The Taiwan Tightrope：Deterrence Is a Balancing Act, and America Is Starting to Slip），作者是史丹佛大學「弗里曼·斯珀格里國際研究所」中心研究員、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非常駐學者梅惠琳（Oriana Skylar Mastro）和國立澳大利亞大學高級講師、史丹佛大學索仁斯坦亞太研究中心訪問研究員布蘭登·友德（Brandon Yoder）。

〈台灣走鋼絲：威懾是一種平衡行為而美國開始滑落〉。圖源：翻攝自《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他們指出，台海緊張局勢加劇，然而華盛頓的政策辯論依然四分五裂。美國的威懾戰略核心包括三個方面：增強美國和台灣的軍力；利用外交手段表明美國保台決心，同時向北京保證華盛頓不支持「台獨」；利用經濟壓力減緩中國的軍事現代化進程。

作者們宣稱，這三個要素之間的平衡點，人們幾乎沒有共識。要解決這一困境，需要的不僅是更強大的軍事力量或更大膽的外交手段，更需要「精心設計」戰略，「將重新武裝、保證和克制融為一體，在軟弱與魯莽之間找到平衡—將增加前沿部署能力、外交克制、選擇性經濟相互依存相結合」。

在軍事上，文章稱，華盛頓不應公開宣布或大肆宣揚其在台灣周邊軍事力量態勢的增強；軍事升級應隱瞞或低調進行。另外，作者對台灣加強非對稱戰力過程中減少對美依賴表示擔憂—北京會更擔心台北大膽地單方面宣布獨立。因此作者建議，美國應向台灣提供依賴美國持續支持的能力。

Make taiwan pay again。川普上任，可能要台灣付更多保護費。圖源：網路圖片

在外交上，文章稱，安撫北京是成功威懾戰略的關鍵要素。過去幾年，美國放鬆了其長期以來奉行的「戰略模糊」政策，相反美國一直傳遞其保台決心—尤其是通過逐步推進與台灣建立官方關係，美國務院網站刪除關於不支持「台獨」的聲明等。這些外交上的怠慢看似象徵性，卻有實際後果。華盛頓的挑釁非但不能嚇倒北京，反而可能刺激北京。

美國國務院官網網頁更新（左圖），刪除We do not support Taiwan independence（不支持台獨）等文字。右圖為官網先前網頁。圖源：中時新聞網（摘自美國國務院官網）

文章建議，華盛頓「不支持台獨」的保證，應該包括在台灣領導人發表或採取暗示「台獨」的行動時進行公開批評，就像2003年和2006年小布希政府對陳水扁做的那樣。美國還應繼續努力為台海和平構建多邊共識。在反對片面改變現狀的同時，明確重申其「一個中國」政策不變，任何解決方案都必須是非暴力的，並且美國不反對在兩岸同意情況下實現和平統一。

在經濟上，文章認為，美國對華經濟施壓和限制會破壞威懾和保證。川普第一任政府以來，美國一直奉行經濟遏制戰略，以期阻礙其匹敵美國軍事投資的能力。川普第二任政府更威脅以更大範圍、無條件的加稅，與中國經濟「脫鉤」。持續的美中貿易戰和不斷升級的出口和投資限制加深了北京的不信任，並強化了其認為華盛頓尋求遏制而非和平共處的說法，還削弱了美國對中國政策走向的長期影響力。

美國總統川普在4月2日宣佈對貿易夥伴徵收「對等關稅」。圖源：臉書粉專「The White House」

美國戰略學界對於台海緊張局勢愈發擔憂，希望美國在威懾時要像「走鋼絲」那樣小心翼翼地平衡軍事、外交、經濟手段，不應過度刺激中國大陸。由此可見，「以台制華」仍是美國戰略學界的廣泛思維，不同的只是，打「台灣牌」是簡單粗暴，還是細致老到。上述這種所謂「平衡術」反而更有隱蔽迷惑性。

文章指出，在華盛頓的許多決策者眼中，威懾已經變成了對中國展示毫不妥協甚至敵意的姿態。但這些姿態並不能真正增強台灣的安全。相反，美國應在軍事方面保持低調投資，提高戰備與能力；言辭上謹慎；在經濟上保持韌性，並維持一定程度的相互依賴。威懾的兩難在於，極易滑向挑釁或拖延，因此需要這種如履薄冰的策略。而如果有一個地方值得在平衡中投入巨大努力，那就是台灣。

《經濟學人》2021年5月1日一期的封面故事將台灣稱為「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圖源：截圖自《經濟學人》網站

美學者建議：專注避免台海衝突，並強化威懾

5月21日，華盛頓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發布了〈對台灣突發事件的區域與全球應對：評估在壓力下建立聯盟的前景〉報告（Regional and Global Responses to a Taiwan Contingency: Gauging the Prospects for Coalition-Building Under Fire），作者為該智庫的雅各布·斯托克斯（Jacob Stokes)等4名研究人員，分析了各國的反應將受到四大關鍵因素影響，包括：事件性質、當時全球科技與貿易情勢、台美雙方的能力與態度、以及可能選擇的干預方式。報告將世界各國分為四組，逐一分析可能的反應，並提出六項相應的政策建議。

華盛頓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發布了〈對台灣突發事件的區域與全球應對：評估在壓力下建立聯盟的前景〉報告。圖源：翻攝自「新美國安全中心」

影響台海衝突的關鍵結構性因素

衝突性質：潛在的台海危機將以多種形式爆發，從網絡攻擊到登陸戰不等。本篇報告所關注的是具備全球影響力的高風險衝突（例如登陸戰）。

全球貿易與技術層面：在極大程度上，全球經濟相互依存性（譬如台灣在全球半導體行業中的地位）將影響各國在台海危機中的反應。

台灣的防衛實力：台灣盟友國家加入「保台作戰聯盟」(A Coalition Defense of Taiwan) 的意願不僅取決於台灣的抵抗意願，更取決於美國的干預程度與保台決心。

干預台海衝突的選項：從經濟制裁到軍事干預，有諸多戰略性選擇可供各國參考。

當地時間2025年3月3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川普（右）在白宮與台積電董事長魏哲家握手。圖源：視覺中國

國家/地區回應類型

第一組：日本與菲律賓（「前線國家」）

地理位置使日本和菲律賓兩國有充分動機支持美國所可能採取的干預行動，但同時也使兩國受制於中國的報復。

第二組：韓國、澳洲、印度（美國的親密伙伴）

他們的參與將謹慎且具備條件性、戰略模糊性、國內政治以及邊界顧慮（例如與北韓或中國的邊界問題）將發揮關鍵作用。

第三組：東南亞國家

東南亞國家將力求保持中立。對中國經濟脅迫的憂懼將會限制其直接干預台海衝突，而一些國家將可能協助台灣進行人道主義撤離。

第四組：歐洲與全球南方

歐洲將對台提供外交聲援，但無力提供軍力投射。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則深受中國敘事影響，既無利益考量，也無實際能力對台灣提供支持。

2024年4月7日，美國、日本、澳洲和菲律賓在南海舉行首次聯合軍演。圖源：Armed Forces of the Philippines 臉書

關鍵發現

如果美國與台灣在台海危機中反應平平、表現疲軟，「保台聯盟」的組建將極其困難。與烏克蘭類似，國際社會樂意支持台灣與否、樂意提供多少幫助，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台灣是否具備「背水一戰」的堅定意志。

地緣政治是影響各國決策的關鍵要素。在台海危機中，地理相關性具備雙重作用：這一要素既放大了戰略利益，也凸顯了各國面對中國反制行動的脆弱性，進一步提高了各國的決策成本。

難以把控的國際經濟後果（譬如，對全球晶片供應鏈的干擾）或將驅使各國傾向於選擇降級危機，而非加入對抗中國的行列。

2024年7月23日，賴清德視導「漢光40號演習」。圖源：總統府

對美國政策制定者的建議

專注於避免台海衝突，並強化威懾，阻止有動機和能力的行為者使用武力單方面改變台海現狀。美國應鼓勵台灣持續強化其自身防衛實力，並積極展現可信的防衛能力。在思考他國可能提供的援助形式時，應保持務實態度，同時發揮創意，積極探索各種可能性。

深化亞洲國家內部安全紐帶，並探索新型安全協作方式，包括建立並非完全以美國為中心的安全協作框架。以「低風險-高相關性」方式，鼓勵東南亞國家提前籌備人道撤僑演練與相關跨國協作，提高對於潛在台海危機的應變能力。規劃人道撤離行動，以此引導東南亞國家正視並思考台海危機可能帶來的影響與應對。

最後報告總結道，防止爆發台灣突發事件仍然是各方的最佳選擇。然而，一旦發生突發事件，了解區域和全球各國如何理解自身的利益和價值觀，以及它們將如何採取行動來確保這些利益和價值觀，至關重要。對這些主題細致入微的了解，可以使華盛頓以有利於其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區的利益、價值觀和穩定的方式做出回應。情景將保持不斷變化，因此需要持續進行分析。但有一件事不會改變：美國、該地區和全球面臨的風險是巨大的。

印度洋—太平洋地區。圖源：維基百科

台灣社會各界是否準備好面對統一的現實

近期以來，美國智庫圈對台灣問題持續發出警鐘式的警告評論，值得台灣特別留意。這些評論都不約而同地強調，美國面對中國這個前所未見、全方位挑戰的對手，已經無法只靠自身的軍事嚇阻或經濟脅迫來維持霸權。軍事力量固然重要，但學者們反復強調的潛在關鍵詞是「相互再保證」（Mutually Reassurance)。就是讓對方知道你有準備，也願意合作，從而降低誤判的風險，這是一種比威懾更細膩，但也更有效的穩定策略。而這正是目前美國對台政策正在失衡的地方。

美國需要統一對中戰略溝通訊號。若華府持續在「戰略清晰」與「一中政策」之間搖擺不定，只會讓北京誤解華府立場。這些評論文章皆指出目前華府內部對台政策路線分裂，特別是川普回鍋的變數，使北京對美國未來政策的不確定性升高。若華府無法在政策、言辭與行動上展現一致，反而會讓中國在2027年左右進一步押注快速奪台可行性。

美智庫認為華府持續在「戰略清晰」與「一中政策」之間搖擺不定，只會讓北京誤解華府立場。圖源：兩岸犇報，AI生圖

習近平曾提出美國需要對和平統一表示支持來穩定台海局勢。美國智庫討論台灣時，已經出現基於現實的轉向情況。台灣真的不能不認真思考：當美國學界、智庫甚至情報界老手都在發出這麼一致的警告，台灣內部的政治人物與社會各界人士是否準備好面對這樣的現實？最近賴清德拋出「併購論」，前立委郭正亮認為「併購論」就是「有條件的和平統一」。他強調：「大家好好談併購，和平統一沒有這麼可怕，就坐下來談，讓和平統一浮上台面，成為正當議題，希望賴清德不要縮回去！」

◎上篇｜台灣正從美國的「棋子」演變為「棄子」（上）｜海外通訊
◎下篇｜台灣正從美國的「棋子」演變為「棄子」（下）｜海外通訊

◎作者｜花俊雄（台灣旅美政治評論員，曾任職聯合國翻譯處30年）
◎編輯｜陳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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