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東爾（犇報政治評論員）

1637年，白人殖民者屠殺印第安人。圖源：外媒

近來，美國電影《阿凡達》的續集《阿凡達：水之道》上映了，兩集前後相隔13年，續集劇情設定在第一集的十多年後，地球人再度侵略潘朵拉，建立新的採礦營運基地進行殖民掠奪。相比第一集，續集還多了種族融合的內容，反映當前全球移民爭議與種族歧視的問題，都是西方國家近來關注的社會議題。

《阿凡達》作為全球票房冠軍，影響力非同凡響，很多人提出《阿凡達》與《風中奇緣》都是講述殖民主義的故事。但當我們看著電影，對納美人跟大自然的和諧共處感到羨煞，對地球人侵略納美人家園燒殺掠劫感到憤怒，卻很難把對殖民主義的警惕與批判，運用在現實世界裡。

電影《阿凡達：水之道》裡地球人再度侵略潘朵拉，建立新的採礦營運基地進行殖民掠奪。圖源：《阿凡達：水之道》劇照

問題的原因很多，但我認為像《阿凡達》這類來自西方內部的良心對殖民主義的批判，無可避免的帶有「東方主義」的視野，把「非西方」當成西方的對照，藉以體現西方自身的主體性及文化認同。就算西方內部良善人士對殖民主義有所批判，也成為西方國家有自省能力的表現，加強了西方自詡的進步性與現代性。

當西方國家在全球主導「進步」、「現代化」的敘事，推廣「自由、民主、人權」時，影視產業中對殖民主義的反思，巧妙的被挪用為遮掩後殖民的現實。因此，唯有重新檢視西方的「現代化」敘事，才能明白西方引領人類社會率先進入工業化，根本不是建立在「制度優勢」、「文化優勢」，而是奠基在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奴隸經濟。

2020年6月9日，因黑人佛洛德之死，憤怒的人們走上街頭，抗議美國種族歧視、暴力執法，在美國北部的波士頓，一座哥倫布的雕像被斬首了。圖源：網路圖片

西方的現代進步奠基在殖民主義、奴隸經濟

六百多年前，歐洲強權開啟大航海時代，所謂「地理大發現」、「發現新大陸」無視大地上土生土長的原住民，打著「文明」的旗幟進行種族主義的暴力，開啟文明與野蠻的辯證。西方船隻航行到哪，哪裡便留下原住民被屠殺的歷史，或被傳入疫情、造成大量人口病逝。而在非洲，黑人還被視為商品進行奴隸貿易。西方所謂的大航海時代，就是一段以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和自由貿易向全球擴張的歷史。

《發現和征服幾內亞編年史》，是葡萄牙皇室成員在1453年記錄非洲奴隸的歐洲首本著作，書中認為這些非洲黑人都是亟需宗教和文明拯救的野蠻人，書中指出「他們像野獸一樣生活，沒有任何合理的習俗」，「他們不理解什麼是好，只知道過著野蠻懶散的生活」。「文明」成為征服與統治「野蠻」的正當性，現在回看起來，卻是最反人類、最不加掩飾的種族主義。（注1）據統計，在長達近400年的黑奴貿易中，約有1200萬黑人從非洲被運往美洲殖民地當作奴隸。

1914年時，被歐洲各國殖民統治的非洲。（圖／翻攝自粉絲專頁「地圖客」）

在這背景下，歐洲強權肆無忌憚在世界各處掠奪自然資源、擴展海外貿易市場，凡有抵抗者便是武力征服，透過奴隸貿易，使用大量奴隸在殖民地進行種植園經濟，加上本國既有經濟的發展，進一步加快資本原始積累。所謂資本原始積累，就是讓農民離開土地，小生產手工業者脫離生產工具，雙雙進入工廠成為工人，並把財富與生產工具集中並轉化為資本的過程。

上一代的全球霸主英國，就有著全球最多的殖民地，被稱為「日不落帝國」，最快發展出當時全球最大的資本主義經濟，締造維多利亞盛世，也造就最不堪的勞工剝削與貧富差距，如狄更斯在《雙城記》所說的：「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在西方的敘事裡，西方國家能富強是因為科學革命、啟蒙運動。但這是倒果為因，西方是透過海外殖民掠奪與奴隸經濟，為自身累積科學革命、啟蒙運動的物質基礎，進一步促進了工業革命。

工業革命造就人類文明有史以來最為驚人的生產力，工業資本逐漸超越商業資本，在人類社會進入工業文明後，重構與新的生產力相匹配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於是，我們看到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平等、博愛」、黑格爾的「絕對精神」、尼采的「上帝已死」。資產階級逐漸躍上歷史舞台，以資產階級革命推翻封建專制，成為主宰這個世界的統治階層，挾船堅砲利讓帝國主義的魔掌繼續主宰全球，也因此誕生出批判資本主義的馬克思主義。

英國工業革命後出現許多童工。工業革命造成對煤礦需求大增，許多煤礦招收童工，一來童工便宜，二來方便進入狹窄的坑道挖礦，據統計這些童工平均年齡八歲左右。圖源：網路圖片

在2022年的「思想者論壇」上，大陸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世界發展研究所的丁一凡老師，就指出歐洲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基礎正是歐洲對中國的掠奪，從中國榨取大量利潤後，才有錢投資工業，推動了第二次工業革命。如果沒有對中國的掠奪和壓榨，西方國家不可能那麼迅速地發展起來。西方之所以能率先實現現代化，並不是因為其鼓吹的「制度優勢」、「文化優勢」，而是因為西方通過掠奪其他國家實現了工業化。（注2）

同樣道理也可用來重新理解日本的近代發展。過去普遍認為日本因明治維新變法圖強，推動日本的工業化與現代化。實際上，日本在明治維新時學到西方列強帝國主義的殖民侵略思維，在甲午戰爭中因美國從旁慫恿清朝投降而險勝後，獲得相當日本四年財政收入的2.3億兩白銀賠償，得以投入工業建設，省去資本原始積累需要的緩慢過程，還獲得第一個殖民地台灣（包括澎湖及附屬島嶼），透過掠奪台灣資源，在「農業台灣、工業日本」下使日本近代工業迅速發展，開啟日本帝國主義透過侵略東亞壯大己身的輝煌。

位於烏山頭水庫的八田與一雕像。八田與一被台灣部分人士稱為「嘉南大圳之父」，但日本在台興建水利的動機，是為增加農作產量，奉行「農業台灣、工業日本」的殖民剝削政策。圖源：兩岸犇報，山那編 攝

西方國家換湯不換藥的殖民掠奪

溫鐵軍曾指出「西方工業化原始積累是海盜掠奪、殖民戰爭。所謂開發新大陸，就是把大部分土著殺光，占有別人的資源。」（注3）這正是為何二戰結束後，發展中國家就算紛紛獨立，也難以複製西方成功經驗的原因。溫鐵軍簡潔有力的點明「處於依附地位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國家，大都追求宗主國模式的現代化，但是卻渾然不覺：宗主國的現代化是通過對海外殖民地的剝奪才得以實現的。」（注4）

從二戰結束進入21世紀以來，西方強權仍然壓迫著發展中國家，只是當代的掠奪更為精細複雜，包覆著一層「自由、人權、民主」等普世價值的糖衣。眼前全球節能減碳就是很好的例子。在十多年來每次的國際氣候變遷會議上，最大的爭議就是西方國家無視自己累積碳排放量占歷史總數一半的責任，也不顧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需求，試圖制定一視同仁的貿易規則，要求發展中國家一起做出減排努力。

中研院院士朱雲漢在介紹「新碳殖民主義」時，指出「發達國家利用強勢地位，把維護自我利益的一套規則強加於落後國家，不允許他們有選擇自由。這些規則剝奪了落後國家（都是西方蹂躪過的前殖民地）的發展權利，而且還讓歐美跨國企業從這些落後國身上壓榨出更多利益。」（注5）

圖瓦盧外交部長西蒙·科菲 (Simon Kofe) 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站在齊膝深的海水中演講，引發人們對圖瓦盧與海平面上升的鬥爭的關注。圖源：路透社

尤其當西方國家的金融資本取代工業資本占統治地位後，對發展中國家的剝削掠奪更以國際金融貿易的形式呈現。長久以來，美國就以美元霸權從各國掠奪經濟利益。美國貨幣政策擴張時，大量美國資本流向全球，導致各國資產價格泡沫，美國金融資本從中賺取高額增值利潤；當美國貨幣政策緊縮時，資本回流美國，造成他國本幣貶值，面臨資產價格崩盤危機。

例如1980年代初期，日本對美國貿易順差不斷擴大，撼動美元霸權的地位，美國、法國、德國、英國便要求日本在1985年簽署《廣場協議》，要求美元對日圓循序下調，以解決美國巨額貿易赤字，導致日圓大幅升值。從此日本出口受挫，造成日本經濟泡沫化，陷入長期衰退至今。

廣場協議的五國代表，由左至右分別為：德國、法國、美國、英國、日本。圖源：網路圖片

當前，美國深陷通膨危機，為遏制本土物價飆升，美聯儲自2022年3月起連續七次加息，推動美元匯率急劇升值，造成許多國家本幣貶值、資本外逃、輸入性通脹加劇，陷入貨幣或債務危機。許多經濟學家便指出，美國把通貨膨脹危機轉嫁到其他國家，尤其越是依賴美元借貸和外貿的發展中國家，其衝擊越是嚴重，例如經濟高度開放而基礎薄弱的拉美、東南亞和南亞國家。

眼前美國不斷拱火升級烏克蘭危機，一邊國內美聯儲激進加息，再次讓歐元、日元、英鎊等貨幣暴跌，美元因此成為資產避險的選擇，這也是境外美元與資本紛紛流回美國本土的主要原因，美國成為俄烏戰爭最大的受益者。

美國康乃爾大學經濟學教授埃斯瓦爾.普拉薩德在其著作《美元陷阱》中，就提出美國藉美元霸權主宰地位，「盡情享受由他國買單的揮霍。」法國前總統戴高樂在表示對美元的不信任時，也曾指出：「美國享受著美元所創造的超級特權和不流眼淚的赤字，她用一錢不值的廢紙掠奪其他民族的資源和工廠。」

《美元陷阱》一書作者埃斯瓦爾.普拉薩德曾擔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中國處處長。圖源：豆瓣讀書

人類的文明發展並非只有「西方化」

西方過去靠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奴隸經濟實現工業化，帶來富裕的物質生活與國力強盛，也讓西方壟斷「現代化」的詮釋權，創造符合自身利益的標準與敘事，淡化對他國造成的剝削與壓迫，將自身的先進強盛詮釋為「制度優勢」與「文化優勢」。幾十年來，在西方引領「現代化」敘事下，全球依然不停爆發金融危機、通貨膨脹，社會上充滿貧富差距、種族歧視、難民問題，全球區域紛爭從未停歇，新冠疫情更讓西方國家自曝其短，俄烏危機凸顯西方國家只會拱火澆油，提不出任何結束戰爭的方案。

美國名人科勒・卡達夏5月30日在臉書上發表《時代》週刊2015年的封面，封面中，一名黑人在逃跑，其身後是一群拿著長槍的警察，文案中「America，1968」的年份被劃掉，改成「2015」，如今又被改成「2020」，簡潔有力呈現美國長期以來的種族歧視問題。圖片來源：翻攝自科勒・卡達臉書

溫鐵軍指出任何政治制度的維持都需要付出成本與代價，他提醒當有人鼓吹西方普世價值時，任何政治體制都是要花錢的，民主法治能否有效運作，關鍵還是成本高低。尤其，要由誰承擔這些政治制度的成本？（注6）中共二十大報告提出了「中國式現代化」，不僅描繪出中國未來的發展藍圖，也直面全球當前遭遇的挑戰。中國確實沒有像西方國家那樣透過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奴隸經濟來實現自身的工業化，走出一條獨立自主的經濟發展道路。

中國雲南祥雲縣法院工作人員徒步巡回辦案，為偏鄉農民送去司法服務。圖源：祥雲縣法院

不論對「中國式現代化」有何評價，「中國式現代化」揭示了人類社會的文明發展並非只有「西方化」這一選擇，中國經驗成為發展中國家可參考的借鏡，每個國家都該從腳下的土地求索最適合自己的發展道路。這樣不被「普世價值」壟斷而充滿各種可能的多樣性，讓我們更能欣賞不同的文化與政治制度，也為各國共榮共存創造條件，也就是世界和平。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眼前我們能先做的，就是重新認識西方宣傳的「進步」與「現代化」，至少先認識到那是靠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奴隸經濟實現的。

參考資料：
注1：請參考〈子政：西方自由主義是人類自由之敵〉
注2：請參考〈「清朝因閉關鎖國招致外國侵略」其實是一個謊言〉
注3：溫鐵軍（2000）。〈中國的人民的現代化〉。《天涯》2000年第3期。
注4：溫鐵軍（2019）。《去依附：中國化解第一次經濟危機的真實經驗》。北京：東方出版社。
注5：朱雲漢（2021）。〈歐美排放大國從落後國榨取利益「新碳殖民主義」是什麼？〉。《天下雜誌》737期。
注6：溫鐵軍（2018）。〈中國為何每次逢大危機總能力挽狂瀾？〉。《人民公開課》。浙江人民出版社。

◎作者｜陳東爾（犇報政治評論員）
◎編輯｜海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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