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文｜儲漁；校註｜藏礫

陶朱隱園。圖源：翻攝自Google地圖

緣起

住宅缺乏問題，是隨著社會發展階段必然出現的狀況。這期間，承受顛沛流離之苦的，必然是弱勢的工農階級，這樣的理論脈絡，恩格斯在〈論住宅問題〉一文有相當透徹的分析。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失所的流民，有朝終成起義的革命軍，是為政者當深諳的歷史律則。

近閱新聞報導，綠營諸要角檢討敗選，有謂：疫情衝擊、經濟成長受阻，造成貧富懸殊、民眾相對剝奪感加劇，是挫敗主因。

疫情衝擊固然是陷百姓生民於困境之因；然探源就底而論，台灣社會貧富懸殊日趨惡化，階級格差逾益加大，資本主義制度，實屬根源。以眾目所矚、時論沸揚的「居住正義」問題而言，在土地私有化、商品化的當今，官商勾結，恣意炒作，房價飆漲，薪資遞減，青年愛侶成家育子的卑願，更顯遙不可及。

馬克思曾言：「資本從誕生開始，每個毛細孔都流著血和骯髒的東西」。〈共產黨宣言〉也有：「資產階級撕下了罩在家庭關係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把這種關係變成了純粹的金錢關係」的論斷。

癸卯春節十日連假，每與親友相聚，亦有青年男女在坐，總會詢及交友、成家、立業諸事。吾時默然，忽憶早前曾看過「陶朱隱園」的建案的一則房仲廣告。因涉先祖之名號，遂好奇，乃上網蒐尋推介資訊，不意，看後怒不可遏。

從該訊得知，陶朱隱園出資金主是爭議頻起的「威鯨小瀋」。佔鬧區地二千四百坪，樓高廿一層，一坪六百一十萬元起，一戶天價二億餘。室內安電梯共七部，主僕分道，各有通途。萬金富戶乘專梯，幫傭工人莫輕入。貧賤富貴隔天壤，短詩一首諷怨愬。

詩文

豪奢建物名陶朱，謬稱隱園矗天幕。
朱門森嚴富比鄰，陋巷籬疏貧挨戶。
車從輕駕迴廣廈，寒士難覓立錐土。
寧效少陵歌屋破，不學鴟夷泛五湖。

註：

1、寧效少陵歌屋破：詩聖杜甫，號少陵野老。〈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是詩史名篇，「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更是傳誦千古的佳句。

杜全詩如下：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南村羣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爲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脣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裏裂。牀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溼何由徹？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2、不學鴟夷泛五湖：范蠡（音「離」），春秋時人，佐勾踐滅吳。功成，知勾踐乃「長頸鳥啄，鷹視狼步。可與共患難，而不可共處樂」，遂辭官，偕西施遊五湖，號「鴟夷子皮」。之齊，止於陶（今山東定陶西北），善計天時，經商致富；疏財仗義，為鄰里所重，謂之「陶朱公」。

齊王聞賢，詔為相，蠡喟然曰：「居家則致千金，居官則至卿相，此布衣之極也。久受尊名，不祥。」乃歸相印，盡散其財，以分與知友鄉黨，而懷其重寶，閒行以去……。
──出自《史記》〈越王勾踐世家〉

范蠡知機察勢、避禍保身、經商致富、世奉為「商神」，然其途非吾輩所當擇。杜子美一生顛沛，猶憂時憂民，則實堪效法。

陳映真嘗言：「在對惡無可如何的時候，惡就甚或成了一種必須。……即欲對惡如何，必須介入那惡之中」（〈家〉）。

2023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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