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度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下)
今天的拉丁美洲人民依然在為了抗爭本國獨裁腐敗與擺脫美國霸權控制而鬥爭,切·格瓦拉曾預言:「21世紀是屬於左派的世紀」。願假以時日,馬拉度納的面容也會如他身體上的兩個頭像那般,被烙印在拉丁美洲、以及全世界千千萬萬人的皮膚與心頭——特別是在足球這個屬於勞工階層的群體領域。
◎文章來源:貝克足球
◎上篇:馬拉度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上)
反美,老馬是認真的
2014年2月25日,馬拉度納在社交網站上宣布:「這是一個令人非常激動的時刻,我和Telesur公司簽下了工作合同。委內瑞拉是我的老朋友,我尊敬他們的總統馬杜羅先生,我也喜歡這裡的任何事物,在此我也要特別提到我的偉大朋友查韋斯,我永遠不會忘記他。」
那一天,老馬與委內瑞拉的Telesur公司簽下了工作合同,在巴西世界杯期間,老馬將會在該公司擔任解說員一職。
馬拉度納當時毫不掩飾地強調,這次簽約是「政治足球」,他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能夠同委內瑞拉人民交朋友。
球王甚至還表示,他個人和委內瑞拉人民一樣「非常痛恨美國」。
南美媒體當時解讀,馬拉度納簽約委內瑞拉公司有著自己極為明確的政治立場考量,他需要在查韋斯因病離世後繼續擴大自己的政治影響力,通過深化與馬杜羅總統——這位繼承「查韋斯路線」的委總統的關系,以形成對美國霸權主義的持續對抗。
馬拉度納過去20年間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表示,貝利、普拉蒂尼、格隆多納和美國政府是世界上「最惡毒的毒瘤」,因為他們是「權貴的一方」,而自己是「人民的一方」。
這樣的政治立場使得他與卡斯楚、查韋斯、莫拉萊斯乃至非洲和中東的部分國家走近,而與國際足聯、歐足聯、阿根廷足協以及許多國際組織疏遠。
前文提及,1994年馬拉度納因為禁藥風波不幸告別美國世界杯,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不但是老馬的最後一屆世界杯之旅,也成為了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次美國之旅。
從1994年世界杯後,馬拉度納此生再未登上美利堅的國土。
2016年夏天,馬拉度納想要帶著小外孫本哈明(阿圭羅之子)去美國迪斯尼樂園游玩,但美國使領館卻拒絕給他發放簽證。
美國之所以拒絕老馬,正是因為他與古巴革命領袖卡斯楚以及委內瑞拉已故總統查韋斯、現任總統馬杜羅有密切關聯,這三位人物都是美國政府的死敵。
實際上這已經不是老馬第一次遭美國拒簽。2000年,馬拉度納曾希望到美國佛羅裡達戒毒,當時美國就拒絕了他的申請。
同時受到美國的影響,歐洲方面也沒有給予老馬簽證方面的關照。最後他不得不在卡斯楚的幫助下,前往哈瓦那接受醫護治療。
在著名的紀錄片《馬拉度納》中,老馬曾用超乎尋常的氣魄發動了一次對美國的口水總攻,比如「布什有炸彈,但沒有權力」。
在整部紀錄片中,馬拉度納多次穿上一件印有「布希,垃圾」字樣的反美T恤衫。
從1994年到今天,馬拉度納一直在旗幟鮮明、口無遮攔地反美,在紀錄片中馬拉度納說:「布什是什麼?他就是世界頭號殺人犯!他擁有的炸彈可以炸掉半個地球,他每年販賣的炸彈也可以炸掉半個地球!」
在馬拉度納眼中,美國總統這個位置從來就沒有擁有過真正的權力:「布什看上去擁有一切,但一個政治家是否偉大,從來就不是看他擁有什麼,權力大小不是靠擁有多少來決定的。」——這樣犀利的政治觀點從一個足球運動員口中說出,實在令人興奮。
「他如果沒有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一定會成為一個革命者。」導演庫斯圖裡卡如此評價他眼中的馬拉度納。
反美,在馬拉度納看來關鍵是「反美國文化的壟斷侵略」。老馬曾說:「如果不是卡斯楚出現在拉丁美洲歷史上,那麼這片土地上的所有小孩現在都說著英語,所有男人都在為紐約揚基隊尖叫。」
馬拉度納平時對兩個女兒就特別注重「意識形態」控制,他不准女兒去看《蜘蛛俠》和《指環王》,馬拉度納告訴她們:「在你們的爸爸面前,那些美國怪物都不算什麼英雄!」
毛主義與對華情結
1996年夏天,馬拉度納隨博卡青年隊訪華,他當時在北京有名的昆侖飯店吃了一頓地道的北京烤鴨。
馬拉度納當場就對陪同他的中國朋友說:「你們中國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北京烤鴨),不要去引進那些美國快餐(肯德基)。一個國家應該捍衛自己的傳統。」
此後馬拉度納又在參觀故宮時感言:「這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一座博物館,我希望那些曾經搶奪過這座博物館的強盜們歸還屬於中國人民的藝術品!」
至少在筆者看來,一向張嘴就來、無懼無畏的馬拉度納說的這些話,應該都是源於肺腑的——他從來不屑於去玩弄漂亮的外交辭令。
在紀錄片《馬拉度納》的最後,一直將毛主席視為「東方巨人」的馬拉度納還非常嚴肅地說:「在我眼中,全球只有中國不是美國的殖民地,歷史上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同查韋斯和卡斯楚一樣,馬拉度納也是毛澤東與毛澤東思想的追隨者。事實上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毛澤東」在拉美、非洲、東南亞、甚至歐洲和美國,都是一種流行文化符號,完全超越了政治範疇,其傳播度遠高於風靡至今的切·格瓦拉。
50年代的美國,毛澤東思想逐漸在地下廣泛傳播,盡管受到麥卡錫主義「反共」的遏制(連馬歇爾和懷特都一度被指為共諜),但依然深受黑人階層追捧,比如當時的黑豹黨,就質疑馬丁·路德·金的和平鬥爭,而主張毛澤東思想的武裝暴動。
梅西延續「左派足球」
馬拉度納在阿根廷、在拉丁美洲、在許多欠發達國家,都是一個無法超越、更不容抹黑的文化圖騰。
某種意義上,馬拉度納所踢的足球是一種「左派足球」,他沒有章法但是極具美感,他自成體系卻又能夠輻射與吸收全體隊友。
「三打意大利」、世界杯半決賽加時賽109分鐘突破6人包夾……以一己之力席卷整支球隊,完成對對手既定防線的攻陷與顛覆——綠茵場上,馬拉度納不需要說話,他往球場上一站便分泌並散發著氣場。
在我看來,阿根廷的另一位球王利昂內爾·梅西,21世紀最偉大的足球運動員,同樣踢的是一種左派足球。
1982年的馬爾維納斯群島之戰,對於「急需」一場戰爭來挽回民調的撒切爾保守黨政府而言是一場偉大的勝利,但是對於加爾鐵裡軍政府和他的臣民而言,則是不折不扣的恥辱與打擊。
可以說,如果沒有這場戰爭的失敗,馬拉度納的上帝之手和連過五人絕不會令阿根廷人民如此的著迷——「我手球了?不不不,那是上帝將他的手借給了我。」
這種明顯帶有戲諷和不屑的口吻,被阿根廷人民視為圭臬,擊敗誰都不如擊敗英格蘭,嘲弄誰都不如嘲弄霸道橫行的大英帝國!
與之相仿的梅西與其所代表的加泰羅尼亞足球,同樣時時展現著切·格瓦拉式的「反叛、獨立、自由」。
還記得2017年4月那場在伯納烏的3比2,梅西絕殺後在首都球迷面前脫下球衣展示姓名——極似一個王者回歸的宣誓儀式,梅西這樣具有煽動性質的做法得到了加泰羅尼亞土著們的頂禮膜拜。
這裡是像征著中央王權的伯納烏球場,在這裡梅西向觀眾展示過巴薩隊徽(2010年2比0)、向觀眾怒射過皮球(2011年2比0)、向觀眾親吻過巴薩隊徽(2014年4比3),在這座皇室氣息濃郁的戰場裡,梅西攻入了所有德比進球的六成——26球中有15球在伯納烏收獲。
而半年後的再一度血洗伯納烏,則是在加泰羅尼亞獨立風潮的敏感政治背景之下,梅西進球後張開雙臂「擁抱」皇馬球迷無可奈何的怒罵與中指。
那一刻,富麗堂皇的伯納烏,超過八萬人的鼓噪,「左派」梅西,無比偉岸。
加泰羅尼亞人瓜迪奧拉曾經在2008年執起巴薩教鞭時說過:「相比歐冠冠軍,巴薩更需要贏得西甲聯賽。」 ——無他,因為征服歐洲的榮耀屬於全西班牙,但奪權皇馬的快感則獨屬這一抹紅藍。
從1701年的西班牙王位內戰,到上世紀三十年代與弗朗哥獨裁政權的暗戰,再至如今以西班牙16%的人口創造西班牙GDP的20%、為西班牙貢獻20%的稅收卻只享受西班牙財政14%的撥款——這片在建築史與藝術史上占據高位的性感大區,一次次以足球的名義贏得民族自尊。
這是加泰羅尼亞人的雅性與獸性,也傾注給了在此汲養18年的球王梅西,這是「左派」獨有的驕傲。
在阿根廷的羅薩裡奧,這座城市最著名的兩個市民便是切·格瓦拉與梅西,所有羅薩裡奧人都以兩人為榮。在紐維爾老男孩隊的看台上,隨處可見格瓦拉的旗幟與標語,而今天的梅西則被那裡的人們奉為「新時期的格瓦拉」。
21世紀屬於左派
馬拉度納從來沒有改變。
他張揚、不羈、真實、性感,他從不妥協也從不退縮。在阿根廷那樣典型的南美國度,生活在經濟危機、獨裁政治和美國霸權陰影下的底層民眾,總是將足球視為最便利的精神良藥,乃至催生出了一個擁有12萬教徒的「馬拉度納教」。
阿根廷人對足球的熱愛無以復加,在這個國度裡,足球是民族信仰,馬拉度納的名字則堪與國家偶像庇隆夫人相提並論——他們都代表著潘帕斯民族與生俱來的追求、激情、執著與爭議的命運。
老馬多年來心屬的博卡青年,是曾經布宜諾斯艾利斯最貧困的地區,也是佩隆總統和她丈夫當年起家和依靠的地方。
老馬的傳奇、老馬的底層特性已成為特有的藍白色文化現像,融入進阿根廷人的日常生活。
「天使」或「惡魔」的馬拉度納結合體,雖爭議不斷但永遠是那個為他們碾碎「侵略者」英格蘭、捧回冠軍金杯的國家英雄,他已經像魔幻文學一樣與這個國家的一切密不可分。
這或許也同樣可以解釋,為什麼兩年前3月23日那一夜中國男足在長沙擊潰韓國男足的世預賽,可以在中國大地的各行各業、各界各域掀起民族狂傲的波浪。
「薩德」入韓的戰爭陰雲密布在華夏兒女的頭頂,如此實時爆發的一場勝利也令於大寶們成為了長沙雨夜的民族英雄。
那同樣是一場1986「英阿大戰」式的勝利,長沙賀龍體育場內的中國男足,如十月革命中阿芙洛爾號巡洋艦,向著冬宮一次次地艦炮齊射。
面對美帝國主義在東北亞的霸權包圍,可怖氛圍之下,我們的國足將士用血水、汗水和淚水打出了「粉碎一切紙老虎」的氣魄。
我們並不能十分確定,只有小學四年級文化程度的馬拉度納,是否真的可以精准理解卡斯楚與格瓦拉等領袖的革命思想、政治主張與外交戰略。
不論是卡斯楚與其交好,還是查韋斯與馬杜羅同他結盟,更多都是利用馬拉度納的巨大影響力為自己的政治擴張服務——如同老馬受莫拉萊斯之邀,為反對國際足聯的高原禁令而去玻利維亞聲援一樣,更多時候老馬都只是一個「政治形像代言人」的作用。
但是正如舞台劇《切·格瓦拉》中經典的台詞:「我想革命是不朽的」,馬拉度納的革命情愫在最近十年急劇左轉的拉美政壇制造了正面性的社會效應,這股效應甚至隨著其擔任阿根廷隊主教練而飄到了大西洋對岸的南非。
今天的拉丁美洲人民依然在為了抗爭本國獨裁腐敗與擺脫美國霸權控制而鬥爭,切·格瓦拉曾預言:「21世紀是屬於左派的世紀」。
隨著門羅主義的停止,格瓦拉的預言首先開始在南美大陸凸現綻像,哈瓦那更是成為了全世界「左派」人士心中的梵蒂岡。
就在10月25日,智利就是否推翻皮諾切特40年前制定的憲法進行全民公投。
盡管智利政界保守派反對修憲,但投票結果顯示:民眾支持修憲的意見占據了絕對優勢,且79%的人支持制憲大會成員全部由155名選舉產生的公民代表組成,而非由公民代表和國會議員各占一半組成。
由美國「芝加哥學派」策劃、皮諾切特獨裁政府於1980年推出、次年三月生效的現行智利憲法,終告完結。
願假以時日,馬拉度納的面容也會如他身體上的兩個頭像那般,被烙印在拉丁美洲、以及全世界千千萬萬人的皮膚與心頭——特別是在足球這個屬於勞工階層的群體領域。
最後,開篇那句「政治使人年輕」,是筆者發明的。
他永遠年輕,永生而永存。
致敬偉大的60年。
馬拉度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上)
馬拉度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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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轉載:馬拉多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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