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度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上)

By 微信公眾號搬運工 / 2020-11-26 17:36:15 /
美國
左翼
摘要:

上世紀90年代,馬拉度納曾短暫支持過右翼勢力和阿根廷總統梅內姆的新自由主義,他也一度堅信「芝加哥學派」可以幫助拉美世界走出經濟危機。然而在實踐中老馬發現,右翼立場以及背後的經濟私有化傾向,既不符合他的出身、也不符合他的性格特點,更不符合他日益增長的反美情緒。很快,他徹底轉向了左派,投奔了哈瓦那、投奔了卡斯楚。

◎文章來源:貝克足球


沒有一點點防備,噩耗就這樣降臨。

回想不到一個月之前,一邊是創造單日新冠肺炎確診人數新高的危局,一邊是面臨足球產業沉寂的內壓,阿根廷這個神奇的國家最終還是讓苦等7個月的國民迎來了新賽季開幕日的揭曉:10月30日。

這個國家,2020年依然要在困境中尋找那座民族精神靠山的庇護。不論是出於信仰還是出於尋兆,馬拉度納仍舊是阿根廷的神。

10月30日,正是老馬的60歲生日。

不同於喬治·維阿、卡拉澤、舍甫琴科和羅馬裡奧等從綠茵場步入政壇的巨星,一個不依附於任何政黨、不被任何西方主流國家的領導人承認、始終奔波在亂世洪流之中的阿根廷球王馬拉度納,反而比那些西裝筆挺、板眼端莊的政客們更具魅力、更能在任何時刻影響著世界政治。

當仗劍狂放的少年們一個又一個成了新的惡龍,老馬卻仍舊是那個噴湧著熱血的拉美大陸左派政治領袖。

曾有人語:「政治使人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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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將他推向卡斯楚

馬拉度納有兩大畢生之政治偶像:菲德爾·卡斯楚與切·格瓦拉,兩位古巴共產黨的締造者與古巴獨立運動、反美帝國霸權主義革命的領導者。

這兩人的頭像,也依次融入進了馬拉度納的身體裡。

格瓦拉紋在他的右臂——1986年在墨西哥世界杯奪冠後,在更衣室揮舞著球衣、帶領隊友高呼「阿根廷!阿根廷!」的右臂;而卡斯楚則紋在他的左小腿——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連過五人羞辱武裝入侵馬島的大英帝國的那條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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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紀念格瓦拉,我把他的頭像刻在我的手臂上,他是個叛逆者,我也是,他為了追求自由願意獻出生命,我也願意。卡斯楚是個慈祥的老人,也是個堅定的鬥士,在他的身邊,我永遠也不會感到孤獨,也永遠也不會感到害怕……」

馬拉度納政治信仰的塑成期是上世紀90年代,那是一個屬於美利堅的輝煌歲月:龐大的蘇聯社會主義帝國被美式顏色革命不用一兵一卒輕松摧毀,成為美國資本代言人的葉利欽用「休克療法」將蘇聯國有資產變賣、引流至華爾街與西歐;正在崛起的社會主義中國遭遇了美國一手主導的銀河號事件與台海危機;越南、古巴、委內瑞拉等戰略地緣重地,均被美國扶植的反對派攪動得民不聊生……

在這種國際背景下,時刻與普羅大眾保持統一陣線的馬拉度納,走到了美國的對立面。

1994年夏天,美國世界杯開幕,這屆杯賽更是直接推動美國這個國家成了馬拉度納心中不可扭轉的可憎邪靈。

小組賽,奪冠大熱阿根廷4比0血洗希腊,馬拉度納與隊友打出精湛配合、禁區前沿地帶先撥後抽、攻破希腊人城池。這粒精彩紛呈的進球直到19年後,阿根廷後輩梅西才再一次復制(巴薩4比0米蘭)。

但是無人可料,這個進球、這場比賽成了馬拉度納世界杯生涯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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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興奮地衝向場邊對著攝影機怒目咆哮——那一刻,仿佛1986年的馬拉度納回來了,那些像筆者一樣將老馬珍藏心底的擁躉們,久久站立,為他艱難而勇敢的回歸、為這粒偉大的進球淚流滿面……

次日,他被FIFA組委查出服用麻黃堿被驅逐出阿根廷隊。

從天堂到地獄,從「天使」到「惡魔」,歷史上任何一個球星的人生大概都不及馬拉度納這般跌宕。

直到今天,馬拉度納依然對那一次禁賽風波耿耿於懷,認為是美國方面與國際足聯相勾結,剝奪了他和阿根廷人民的世界杯,「他們懼怕阿根廷人民,他們懼怕我,他們只能用如此下流的方法來趕走我!」

盡管醜聞纏身,但馬拉度納並未躲起,陰郁消沉絕非老馬脾性。當貝利說國際足聯應當因為馬拉度納吸毒而收回他的「世紀最佳球員」稱號時,老馬主動還擊,「虛偽的政客!這個叫貝利的家伙是我最不喜歡的人之一。」

馬拉度納的毫無懼色和無限真實,反而贏得更多第三世界國家球迷與民眾的敬重和原諒——這或許才是馬拉度納之所以成為馬拉度納的原因:民粹主義、愛國情懷、自私好色卻心繫百姓、自暴自棄卻擅循良諫、口無遮攔卻真誠果敢。

當這些特質全部濃縮在他1米68的粗壯身體之中,當他始終與阿根廷底層民眾血脈相連,或許再多的污濁都抹不去他形像的偉大:1994至2005年間,馬拉度納總被吸毒、肥胖、心髒病和肺炎等無情困擾,2003年甚至和青梅竹馬的克勞迪婭離婚,重要原因便是爆出意大利私生子,而毒品更是讓他兩度住院兩度病危……

在他人生最失落的時刻,有一個人對他伸出了援手:菲德爾·卡斯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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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德爾就像我的第二個父親,我欠了他很多。」

格瓦拉是馬拉度納的神交豐碑,而卡斯楚不同,他是老馬生活中的導師、政治上的領路人。

老卡在拉美世界的巨大影響力,如同中國的毛澤東曾經在東南亞與非洲大陸的席卷潮流。

從阿根廷社會底層一路滾爬而來的馬拉度納極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卡斯楚的身邊,因為政治信仰之契合,更因為忘年情誼之摯真。

2000年之後,多次受困於毒癮和心髒以及呼吸系統疾病的馬拉度納曾經在古巴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卡斯楚的關照讓老馬得到了最好的治療。

「我差點喪命,那個時候阿根廷很多醫院都不想治療我,覺得我是一個大麻煩,是菲爾德在哈瓦那為我打開了一扇門。」

貴為舉世景仰的超級巨星,馬拉度納也曾體會過世態炎涼,在落難時真正站在他身邊的人少之又少,卡斯楚是那個唯一永遠溫情脈脈的老伙伴。

xxx「體育迷」卡斯楚晚年與老馬戲耍足球

2016年11月,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反帝國主義殖民運動、民族獨立運動偉大的先驅者、領導者與革命者菲德爾·卡斯楚,在祖國古巴溘然長逝。

馬拉度納前往哈瓦那吊唁,淚灑長街。

其實早在之前數年間,美國領銜的西方國家便在不斷杜撰老卡離世的虛假謠言。為了擊碎謠言,卡斯楚在2015年1月甚至給馬拉度納寫了一封親筆信,「你去告訴那些媒體,我很好。」

隨後馬拉度納便公開了這份信函,並且亮出了卡斯楚的親筆簽名——這樣的高光待遇,全世界只有馬拉度納能夠享受到,他的身位完全超越了作為一個體育人的能量。

「我很快就要年滿90歲,很快,我就會像其他所有人一樣,都要面臨那個時刻……」正如卡斯楚自己在駕鶴前幾個月說的那樣,他不怕霸權,他不懼炮火,他無畏暗殺,他唯一敵不過的就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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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噩耗終於傳來的時刻,作為卡斯楚晚年最親密的朋友、麾下三門徒之一的馬拉度納(另兩位是查韋斯與莫拉萊斯)的悲痛常人難以體會。

面對媒體的包圍,老馬只留下了一句簡單的話,「我這就去古巴,去送別我的老友。」

擁抱委內瑞拉,擁抱查韋斯

2010年7月22日,這是一個拉美社會爆發大地震的日子: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宣布,正式和哥倫比亞斷交,並且下令哥倫比亞駐委內瑞拉的外交人員在72小時內離境。

令全世界記者與政客震驚的是,查韋斯是在當天和馬拉度納會面時當眾宣布這個決定的。

於是,遠道而來「打醬油」的老馬,一不小心成了這一重大外交事件的直接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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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千年開始,馬拉度納開始與查韋斯走近,並不斷將自己的影響力從布宜諾斯艾利斯滲透至加拉加斯。

卡斯楚晚年,由於身體原因對於南美世界的政治活動不再身體力行,這種情況下委內瑞拉首腦查韋斯逐漸成為了馬拉度納新的政治兄長。

2010年夏天的斷交風波,查韋斯手腕強硬的直接原因是哥倫比亞不久前向美洲國家組織提出申訴,抗議委內瑞拉暗中支持哥反政府武裝分子的恐怖活動。

查韋斯說,「哥倫比亞政府從未間斷對委內瑞拉的懷疑,而且這種懷疑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所以,和哥倫比亞斷交是為了維護國家尊嚴必須做的一件事。」

阿根廷媒體分析,查韋斯說這番話的時機選擇得很特別,那就是在會見馬拉度納的時候宣布這個決定,這讓站在一邊的老馬當時有些措手不及,因為老馬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成為重大政治事件的見證人。

甚至從一定程度來說,他也被查韋斯拉入了反對哥倫比亞的集體中,「被外交」了。

查韋斯明顯想利用老馬的巨大人氣為自己的決定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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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遭遇的外交情況有些突然,但當時見多識廣的馬拉度納在記者面前還是很快平靜下來,他表示了對查韋斯總統的支持,「我傾聽和支持查韋斯總統的所有決定,我也一直仰慕委內瑞拉的人民。」並表示:「實際上哥倫比亞的人民並沒有錯,這一點查韋斯總統說得很清楚。」

馬拉度納那一次前往委內瑞拉,其實是打了時任阿根廷足協主席、有「沙皇」之稱的格隆多納一個措手不及。

因為格隆多納原本定於當月20日與馬拉度納商談國家隊帥位續約。但18日從委內瑞拉傳來消息,查韋斯總統透露:「馬拉度納昨天給我打電話,說他要來這裡,周一或周二到。他對我說‘我想去你那裡轉轉’,我說那你來為一場足球和一場壘球比賽開球吧,他說‘就這麼定’。」

很顯然,向來鄙斥阿根廷足協官僚作風與腐敗風氣的老馬,把格隆多納的續約談判丟在了腦後。

「續約?這個不急,國家隊離不開我的。」他忘了不久之前自己的球隊剛剛在開普敦被德國4比0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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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對查韋斯稱贊有加:「能站在查韋斯這樣的偉大人物身邊,我非常自豪,他為自己的國家,為自己的人民,為自己的理念而奮爭。」他還表示:「我堅定支持查韋斯,至死不渝。」

阿根廷國內有不少媒體對馬拉度納出席委哥斷交的做法提出批評,《民族報》就說:「如果你是平民百姓,那你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但你是國家隊主帥,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所有阿根廷人。你可以參加體育館的揭幕儀式,但你不能參與這類政治事件。」

但是馬拉度納對於阿根廷民間這些對政府趨炎附勢的媒體顯然不以為然,「這些報紙都是親美的,他們放的屁我一個字都不會聽!」

上世紀90年代,馬拉度納曾經短暫支持過右翼勢力和阿根廷總統梅內姆的新自由主義,他也一度堅信「芝加哥學派」可以幫助拉美世界走出經濟危機。

然而在實踐中老馬發現,右翼立場以及背後的經濟私有化傾向,既不符合他的出身、也不符合他的性格特點,更不符合他日益增長的反美情緒。

很快,他徹底轉向了左派,投奔了哈瓦那、投奔了卡斯楚

卡斯楚晚年的日子裡,委內瑞拉軍政強人、卡斯楚的「大弟子」查韋斯,成為了拉丁美洲左派政治的新領袖。

查韋斯1998年當任委內瑞拉總統,當時得票率56.2%,一切都在民主票選程序中完成,但是美國非要污蔑他是獨裁者,於是全世界主流媒體也得跟著說,然後很多人就信了……

所以查韋斯從一開始的政治立場就是極度反美的,他的所有改革措施都在指向「民族經濟自覺、反對外資吸血、石油價格獨立、打擊極端市場化與私有化、增持國有資產」——這些對抗美國金融掠奪的手段。

2001年小布什上任之初,查韋斯便贈與其一記猛烈的下馬威:與古巴簽署了一份為期五年的石油協議——這等於直接向美國宣戰。

如此政治風範,得到了馬拉度納極大的贊揚與欽佩。

卡斯楚一樣,查韋斯也處在CIA暗殺的威脅之下,這反而為其形像增輝。查韋斯當政時期,馬拉度納成為他最親密的反美盟友、政治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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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拉度納曾在查韋斯的電視節目中說:「我討厭來自美國的一切。我用我的全部力量討厭它。」

2005年中美洲峰會,拉美各界左翼人士齊聚一堂,舉行聲勢浩大的「反美大串聯」。

其中三大領袖正是以反美著稱的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原住民出身的玻利維亞左翼總統莫拉萊斯(當時還是總統候選人)與馬拉度納。

從那時起,迭戈·馬拉度納這個名字就被美國人記在了小本本上。

2007年的委內瑞拉美洲杯開幕式上,馬拉度納作為賽會特邀嘉賓,又一次與查韋斯和莫拉萊斯坐在了一起,且這一次是坐在兩位總統中間,風光無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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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及,這三人是卡斯楚晚年的三大門徒,而彼時委方也邀請了卡斯楚兄弟出席開幕式,只是卡式兄弟因安全問題謝絕。

整個拉丁美洲,到處都是CIA的殺手。

為揭幕戰開球時,這三位「左派」政治家組成一個小聯盟:莫拉萊斯小試身手表演了一下他的球技,而後查韋斯把球輕輕傳給老馬,老馬則用他的黃金左腳像征性地撥弄了一下皮球,比賽應運而始。

當時有委內瑞拉媒體稱之為「偉大的左派足球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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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拉萊斯是玻利維亞1825年獨立後首位印第安人總統,是拉美世界最具戰鬥力的反美鬥士之一。

去年11月,在美國的操控下,莫拉萊斯被指涉嫌在玻大選中舞弊,在玻利維亞軍方與反對派壓力下宣布辭職並到墨西哥政治避難,後於12月12日秘密抵達阿根廷。

馬拉度納彼時曾聲援老友,阿根廷新總統費爾南德斯也同意給予莫拉萊斯難民庇護身份。

去年12月18日,玻利維亞檢察院以涉嫌煽動叛亂和犯有恐怖主義罪行為由,對莫拉萊斯發出逮捕令。

但就在幾天前,玻利維亞地方法院撤銷了對莫拉萊斯的逮捕令。同時,玻利維亞的工人在「玻利維亞工人聯盟」和「玻利維亞團結公約」這兩個左翼聯盟的領導下,發動了反對美國扶植的臨時政府的大規模抗議。

左翼的火種,依然保存著。

馬拉度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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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轉載:馬拉多納六十年:一個超脫體育的左派政治領袖
◎文章來源:貝克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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